第四部分 科學革命 第十八章 一場永遠的革命

工業革命找出新方法來進行能量轉換和商品生產,於是人類對於周遭生態系統的依賴大減。結果就是人類開始砍伐森林、抽干沼澤、築壩擋河、水漫平原,再鋪上總長數萬公里的鐵路,並興建摩天大都會。世界越來越被塑造成適合智人需求的樣子,但其他物種的棲地就遭到破壞,這讓它們迅速滅絕。地球曾經是一片藍天綠地,但現在已經成了混凝土和塑料構成的商場。

今天,地球上住著大約70億的智人。如果把所有人放上一個大磅秤,總重量約達3億噸。另外,如果把所有家禽家畜(牛、豬、羊、雞等等)也放在另一個更大的磅秤上,總重更足足達到7億噸。但相對的是,如果把所有還倖存的大型野生動物(包括豪豬、企鵝、大象和鯨魚等等)也拿來稱,總重量已經不到1億噸。我們在童書、各種影像和電視上還是常常看到長頸鹿、狼和黑猩猩,但在現實世界裡,這些物種都已所剩無幾。全球大概只剩下8萬隻長頸鹿,但牛有15億頭;灰狼只剩20萬隻,但狗有4億隻;黑猩猩只剩25萬隻,相比之下,人有70億。可見,人類真的已經稱霸全球。

然而,生態環境惡化並不代表就是資源短缺。我們在前一章已經提過,人類能用的資源其實不斷增加,而且這個趨勢很可能還會繼續。正因如此,那些關於資源短缺的末日預言很可能並不會成真。但與此相反,生態環境的惡化卻是太有憑有據、如假包換。在我們的未來,很可能會看到智人坐擁各種新原料和新能源,但同時摧毀了剩下的自然棲地,讓大多數其他物種走向滅亡。

事實上,這場生態危機甚至也可能危及智人本身的生存。全球暖化、海平面上升、污染猖獗,使得地球對於人類來說也越來越不宜居住,未來很可能看到人類必須與自己引發的自然災害不斷拉扯較勁。而隨著人類試圖用自己的力量來對抗自然,壓制整個生態系統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和衝動,就可能引發越來越多無法預期的危險副作用。到了那個時候,可能就得用更激烈的手法才能操控生態系統,但也就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很多人稱呼這是「自然的毀滅」。然而,這其實並不能算是「毀滅」,而只是「改變」。自然是無法「毀滅」的。6500萬年前,一顆隕石讓恐龍滅絕,但卻為哺乳類動物開啟了一條康庄大道。今天,人類正在讓許多物種滅絕,甚至可能包括自己。但即使如此,還是有某些生物過得生龍活虎。舉例來說,老鼠和蟑螂可說是正在全盛時期。如果今天發生核災而讓世界末日降臨,這些頑強的動物很有可能就會從悶燒的廢墟里爬出來,準備好繼續將自己的DNA傳給千代萬代。或許,現在的6500萬年後,會有一群高智商的老鼠心懷感激地回顧人類造成的這場災難,就像我們現在感謝那顆殺死恐龍的隕石一般。

但不論如何,現在討論人類滅絕還是為時過早。自從工業革命以來,世界人口成長正處於前所未有的高峰。在1700年,全球有將近7億人。到了1800年,只增加到9.5億人。但到了1900年,人口增長將近一倍達到16億。而到了2000年,更是已經翻了兩番,達到60億。在2014年,已經達到足足70億。

雖然智人已經越來越不受自然的擺布,但卻越來越受到現代產業和政府的支配。工業革命帶來許多社會改造的實驗性做法,而各種改變人類日常生活和心理的事件更是多不勝數。其中一個例子,就是將過去傳統農業社會的時間節奏替換成工業社會一致而且精確的時間概念。

傳統農業看的是自然的時間周期、有機的生長情況。當時多數社會都無法準確測量時間,而且對這件事實在也沒多大興趣。畢竟,當時沒有時鐘、沒有時刻表,重要的是太陽的運行、植物的生長周期。當時沒有人人統一的工作日,而且在不同季節的生活習慣也有極大不同。農業社會的人知道太陽該在天上哪個位置,會焦急地等著雨季和收穫季的徵兆,但是小時的概念就不在他們心裡,而年份的概念更是於他們如浮雲。如果有人穿越時空來到中世紀的村莊,問當地人「今年是哪一年」,當地人除了會覺得這個人衣著古怪,可能還覺得會問這個問題應該是腦筋有點問題。

與中世紀農民和鞋匠相比,現代工業對太陽或季節可說是完全不在乎,更重視的是要追求精確和一致。舉例來說,在中世紀的鞋店裡,每個鞋匠都是從鞋底到鞋扣一手包辦。如果某個鞋匠上班遲到,完全不會影響到別人的工作。但如果是在現代的製鞋生產線,每個工人面對的機器都只負責鞋子的一小部分,完成後再交給下一台機器。假設其中某台機器的工人睡過頭,整條生產線就得停擺。為了避免這種災難發生,每個人都得嚴格遵守確切、共同的時間表。每個工人在完全相同的時間開始上班。不管餓了沒,都要在同樣的時間午休吃飯。等到換班哨音一響,所有人都得下班回家,不管手上的事情做完了沒。

工業革命不僅為人類帶來了時刻表和生產線的概念,更將這些概念推廣到幾乎所有的人類活動當中。就在工廠用時刻表規範勞工行為之後不久,學校也開始採用了這一套,接著醫院、政府機關,甚至雜貨店也行禮如儀。就算那些沒有生產線和機器的地方,時刻表也成了王道。畢竟,假設工廠是下午5點下班放人,當地的酒吧難道不是應該5:02開門營業最為恰當?

這套時刻表系統的推廣,公共運輸是個關鍵。如果工人得在8:00準時開工,火車或公交車就一定得在7:55分抵達工廠大門。晚了幾分鐘,就可能使產量減少,甚至讓那些不幸遲到的人遭到裁員。在1784年,英國首次出現公布時刻表的馬車載運服務,只列了幾點出發,而沒有幾點抵達。在當時,英國每個大城小鎮都有不同的時間,與倫敦時間可能有半小時之差。倫敦正午12:00的時候,可能在利物浦是12:20,而在坎特伯里還只是11:50。因為當時沒有電話、沒有收音機、沒有電視,也沒有快速的火車,所以沒人知道這些時間不同。而且,又何必在意呢?

英國的第一條商業鐵路在1830年正式啟用,連接利物浦和曼徹斯特。10年後,終於首次公布火車時刻表。因為火車的速度比傳統馬車快上太多,所以各地時間的微小差異就造成了巨大的困擾。1847年,英國各家火車業者齊聚一堂,研擬同意統一協調所有火車時刻表,一概以格林尼治天文台的時間為準,而不再遵循利物浦、曼徹斯特、格拉斯哥或任何其他城市的當地時間。在火車業者開了頭之後,越來越多機構跟進這股風潮。最後在1880年,英國政府邁出了前所未有的一步,立法規定全英國的時刻表都必須以格林尼治時間為準。這是史上第一次有國家採取了全國統一的時刻表,要求人民依據人工的時鐘來過生活,而不是依據當地的日升日落周期有所調整。

從這個小小的出發點,後來發展出全球性的時刻表網路,全球同步的誤差不到一秒。而在廣播媒體上場之後(先是電台,後來則是電視),一方面人類進入了時刻表的世界,一方面廣播媒體更成了主要的執行者和傳播者。電台廣播最早的內容之一就是報時用的訊號,通過嗶聲讓偏遠地區的居民或海上的船舶都能據以調整時鐘。後來,電台也發展出每小時播報新聞的習慣。直到現在,新聞廣播開頭的第一條仍然是現在時間,就算戰爭爆發也得放在後面再報。第二次大戰期間,英國廣播公司的新聞播送到納粹佔領下的歐洲地區,而每段新聞廣播的開頭就是大本鐘報時鐘聲的現場直播,可以說正是自由的鐘聲。甚至還有些天才的德國物理學家,居然找出一套方法,只要靠著鐘聲在廣播中的微小差異,就能判斷倫敦當時的天氣。對德國空軍來說,這可是珍貴無比的戰事情報。等到英國私密情報局也發現了這一點,就不再採用現場直播,而用一組錄音來取代。

為了讓時刻表這套網路能夠運作順暢,人們開始四處都能見到價格便宜但運行精準的攜帶式時鐘。當時如果是在中東或南美,頂多可能只有幾個日晷。而在歐洲中世紀的城鎮里,通常是全城共享一個時鐘:在城鎮的中央廣場建起一座高塔,上面就有個巨大的時鐘。這些塔鍾幾乎從來沒有準過,但既然城裡也沒有其他的鐘,似乎也就沒什麼關係。而到了現在,任何一個有錢人家的家裡,計時裝置的數量很可能就遠遠超過某個中世紀國家全國上下的數量。現在想知道時間,可以看一下腕上的手錶,瞄一眼你的手機,瞧一下床邊的鬧鐘,盯一下廚房的掛鐘,瞟一眼微波爐上的時間,瞥一下你的電視機或DVD機,甚至計算機上的任務欄都會告訴你現在幾點。想要不知道現在幾點,還真是得刻意花上一點功夫才行。

一般人每天會看上幾十次時間,原因就在於現代似乎一切都得按時完成。鬧鐘早上7點把我們叫醒,我們用不多不少的50秒加熱冷凍貝果,刷牙刷個3分鐘,直到電動牙刷發出嗶聲,我們要趕7:40的火車上班,在健身房的跑步機跑到嗶聲告訴我們過了半小時,晚上7點坐在電視前看最喜歡的節目,中間還在特定時間被每秒好幾萬元的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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