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奇異的寶石 五、地下祭廳

沃爾斯基從來沒有怕過,而這回逃走,可能並不因為真正感到害怕。但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在他驚慌失措的頭腦里,是一堆互相矛盾,互不關聯的思想,但佔主導地位的思想是,感覺到了一次無法挽回的失敗,而且是超自然力量造成的。沃爾斯基相信魔法和奇蹟,沃爾斯基這個命運之子,被剝奪了使命,而且由另一個命運之子所取代。現在兩股神奇力量狹路相逢,一股來自沃爾斯基,另一股來自老祭司,後一股力量吞沒了前一股力量。韋蘿妮克的復活,老祭司其人,他的高論,他的玩笑,他的旋轉舞蹈,他的行為以及刀槍不入的本領等等,這一切都像是魔法和神話,這是在遠古時代的墓穴中的那種特殊氣氛造成的,它使人精神錯亂和感到窒息。

他急於想回到地面來,想呼吸新鮮空氣和看見外面。而首先他想看見的是那棵砍光了樹枝的橡樹,韋蘿妮克就捆在那裡,並在那裡咽氣的。

「她確實死了,」他在最大的一間即第三間墓室相聯的狹窄的過道里爬行時,咬牙切齒地說,「……她確實死了……我懂得什麼是死亡……我經常親手製造死亡,我是不會搞錯的。那麼,這個魔鬼是怎麼使她復活的呢?」

他突然在他曾經拾起權杖的地方停下來。

「除非我……」他說。

孔拉跟在後面說:「快走,不要說廢話了。」

沃爾斯基被人推著往前走,一邊繼續說:「你想聽我告訴你我的想法嗎,孔拉?喂,人家指給我們看的那個睡著的女人,不是韋蘿妮克。她真的活了嗎?啊!這個老巫師什麼都幹得出來。他可以造一個面孔……一個像她一樣的蠟人。」

「你瘋了,快走!」

「我沒有瘋。這個女人沒有活,她死在樹上,是真的死了。你可以爬到樹上去看,我擔保。奇蹟是存在的,但這樣的奇蹟不會有!」

三個人沒有燈籠,一路在牆上石頭上磕磕碰碰地往前走。他們的腳步聲在墓穴里回蕩。孔拉不停地嘮叨著:「我早說過,應當砸碎他的腦袋。」

奧托上氣不接下氣,一聲不吭。

他們就這樣摸黑來到了第一個墓穴的門廳,但驚訝地發現第一個大廳黑乎乎的,他們剛才在枯死的橡樹底下挖了通道,應當有光照進來……

「真奇怪,」孔拉說。

「啊!」奧托說,「只要找到那道牆上的階梯就行。喏,我找到了,一級……又一級……」

他上了階梯,可立刻就停下來了。

「無法前進了……好像塌方了。」

「不可能!」沃爾斯基說,「慢,等著……我還有一個打火機。」他打燃了打火機,三個夥伴異口同聲地怒吼起來,階梯的上部以及前廳的一半都填滿了沙子和石頭,中間是那棵枯死的橡樹。逃跑無望了。

沃爾斯基渾身癱軟,倒在了階梯上。

「我們完了……這是那個該死的老頭乾的……這說明不只他一個人。」

他哀嘆,胡言亂語,感到無法繼續這場力量懸殊的鬥爭。而孔拉卻發火了:「匕首呢?用不著了,用我的兩手就足夠了。」

「這個老祭司有同夥嗎?」

「我們去看看。」

他又一次踏上去墓穴的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察看每條路的叉道口。

他們沒有聽到一點聲音。他們朝著透著亮光的三墓室走去。

「孔拉一定成功了,」沃爾斯基說,「否則,他不會再戰,而回來找我們了。」

奧托贊同他的意見。

「當然,他不回來是個好兆頭。那個老祭司這一刻夠他受的了。孔拉身強力壯。」

他們進入第三間墓室。一切原封未動,權杖放在石砧上,被沃爾斯基擰開的球形雕飾,在不遠處的地上放著。他們瞥了一眼老祭司睡覺的那個昏暗的角落時,他驚奇地又看見那個老頭不完全在原來的地方,而是睡在黑影與走道的入口之間。「活見鬼!他在幹什麼?」他小聲嘀咕道,他被這意外的發現弄得不知所措。「不,他可能睡著了!」

老祭司的確像睡著了。不過為什麼他是這種姿勢睡覺呢?趴在地上,兩手在胸前交叉,鼻子貼在地上。

這是不是一個有戒備的人,或者知道危險要來臨的人,就擺出這種挨打的姿勢呢?為什麼?沃爾斯基慢慢地從黑暗中看清了墓穴的深處。為什麼他的白袍子上有危險的印跡……是紅色的,毫無疑問。這是為什麼呢?……

奧托低聲說:「他這姿勢有點怪。」

沃爾斯基也想到這點,他肯定地說:「是的,像具屍體的樣子。」

「屍體的樣子,」奧托贊同地說,「說得對極了。」過了一會,沃爾斯基向後退了一步。

「噢!」他說,「這是真的嗎?」

「什麼?」奧托問道。

「你瞧,……兩個肩膀之間……」

「怎麼啦?……」

「刀子……」

「什麼刀子?孔拉的刀子?」

「孔拉的刀子,」沃爾斯基肯定地說,「……孔拉的匕首……我認識……正好插在他背上。」

接著他又顫抖著補充說:「紅色斑點就是從這兒出來的……這是血……是從傷口裡流出來的。」

「這麼說,」奧托看了看說,「他死了?」

「他死了……是的,老祭司死了……孔拉出其不意地把他殺死了……老祭司死了!」

沃爾斯基猶豫了很久,他準備撲到這個一動不動的身軀上,再把他打一頓。但是他更不敢動死了的老祭司。他的全部勇氣,只不過是衝過去把匕首拔出來。

「啊!強盜,」他叫喊著,「你罪有應得,孔拉是好樣的。孔拉,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孔拉在哪裡呢?」

「在天主寶石廳。啊!奧托,我要再去看看老祭司放在那兒的那個女人,也找她算帳去!」

「您以為那是個活女人嗎?」奧托譏笑道。

「當然是活的!……跟這個老祭司剛才一樣。這個巫師不過是一個江湖騙子而已,只懂得一些雕蟲小技,沒有一點真能耐……喏,這就是證明!……」

「江湖騙子,就算這樣吧,」他的同夥反駁道,「可是,不管怎麼樣,是他用信號把您引到這個洞穴來的!可目的何在呢?他在這兒幹什麼呢?他是不是當真知道天主寶石的秘密?並且知道獲得它的方法以及確切位置?」

「你說得有道理,謎實在太多了,」沃爾斯基說,他寧願不去太多地想事情的細節,「但是,這些謎終究會揭開謎底的,我暫時不去想,因為這已經不再是這個令人恐怖的傢伙提出來的。」他們第三次穿越狹窄的通道。沃爾斯基以勝利者的姿態走進大廳,昂著頭,目光鎮定。

再也沒有障礙了,也不再有敵人。不管天主寶石是嵌在拱頂的石板之內,或者是在別的地方,毫無疑問,他會找到它。躺在那裡的神秘女人看起來像韋蘿妮克,但她不可能是韋蘿妮克,他要揭穿這個女人的真實面目。

「如果她還在那裡的話,」他喃喃地說,「不過我懷疑她已不在了。她扮演的神秘角色是老祭司一手炮製的,而老祭司以為我走了……」

他走上前,登上幾級台階。

那女人還在那裡。

她還睡在石桌墳下面的桌子上,和原來一樣蒙著面紗。胳膊不再向下垂。

手露在外面。手指上仍然戴著那顆綠松石戒指。奧托說:「她不動,她依然沉睡著。」

「也許她真的睡著了,」沃爾斯基說,「我去看看,讓開。」他走上前。

他沒有放下孔拉的刀,因而可能使他產生了要殺死她的念頭,因為他低頭看了看他的武器,似乎才意識到他握有武器,並可使用它。

他離那女人只有三步遠時,他看到了那露在外面的兩隻手腕布滿傷痕,像一塊塊青紫的血污,那肯定是由於繩子勒得太緊造成的。可是一小時前,老祭司向他展示的是無任何傷痕的手啊!這個情況又引起了他的不安,首先向他證明這正是他親自捆上十字架的那個女人,又被人解下來,呈現在自己的眼前;其次,他眼前又一次出現了奇蹟,韋蘿妮克的胳膊以兩種不同的情況出現,一種是活生生的美麗無暇的,一種是一動不動的傷痕纍纍的。他那顫抖的手握著匕首,就像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他混亂的腦海中,又一次閃過要刺殺她的念頭。不是為了殺她,因為她已經死了,而是為了殺死那個看不見的、總在他後面興妖作怪的敵人,他要一刀下去斬斷魔法。

他舉起胳膊,選擇好位置。臉上現出極其殘忍的表情和洋溢著犯罪的歡樂。他猛地刺下去,像發瘋似的,十下,二十下,竭盡全身力氣,瘋狂地刺殺。

「喏,殺,」他口中念念有詞,「……再殺一下……那麼,再受最後一刀……你這專和我作對的惡魔……我要消滅你……殺了你,我就自由了!……殺了你,我就成為世界的主人了!……」他停下來,喘著氣。他已精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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