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朝倉敗走

信長望著這片被濁流夾帶的紅土給弄得滿目瘡痍的山谷,不禁蹙緊了雙眉。

另一方面,義景終於在眾人的敦促之下離開柳瀨了。為了讓義景平安離開,山崎、詫美兩位大將及朝倉掃部助的部隊紛紛來到山道前,阻止織田軍的前進。

(到底他們必須爭取多少時間,才會停止抵抗呢?)

「片刻之間……」

信長在口中喃喃念到,一邊用手指計算著義景逃亡的速度。

「至多只能走一里半到二里吧!」

大岳到敦賀之間約有十一里……那麼要想由此平安地抵達敦賀,最快也要明天早上。

因此,織田軍必須不斷地朝對方進擊,絕對不能鬆懈下來。一旦追擊攻勢愈猛烈,朝倉勢就愈容易在這連綿不斷的山脈中失去聯絡,自然勢力也就頓時煙消雲散。

如此一來,織田軍就可以在淺井長政父子尚未接到朝倉勢慘敗的消息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頭攻打小谷城了……這就是信長絞盡腦汁所想出來的各個擊破的策略。

「哦,現在在山谷中打仗的是誰啊?」信長對站在一旁望著山坡的森長可問道。

「是木下秀吉先生的部隊。」

「哦,是猴子啊!他表現得不錯!」

「是啊!他帶著最引以為傲的侍衛們,追得朝倉掃部助和詫美越後的手下無處可逃。」

「那個呢?那個在山坡作戰的又是誰呢?」

「那個啊,是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先生。」

「他們的對手是山崎吉家,對吧?」

「正是!其實越前也有許多相當優秀的武將,只是……哎,真是可惜。」

「哈哈哈!弱將手下也會有勇兵啊!」

「是的。看來他們似乎決心拚死一戰,真是可悲啊!」

「你倒是很有見地嘛,長可!怎麼樣?依你看,義景大約何時可以逃到敦賀?」

「我認為應該是在明天早上。」

「明天?就是十四日嘍?」

「是的。這一天正好接近滿月,不論日戰或夜戰都非常合適。看來,真是天助我也!」

「哈哈哈……這是正義之戰啊!當然老天不會幫助那擾亂天下安定的朝倉義景嘍!哎呀,你看!從那邊跑過來的年輕人是誰啊?」

「他的腰間綁了三個人頭呢!」

「他看來真像個怪物!全身沾滿了血和泥,連臉都看不清楚了。長可,你去問問他的姓名吧!」

「遵命!」

森長可慢慢地由馬上下來,朝那名身綁大槍、正爬上山道的年輕人走了過去。

「來者何人?快報上名來!」

「是!」

知道信長就在前面之後,年輕人急忙屈膝在地:「很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你是一名相當勇猛的武者,但是看來職位似乎很低嘛!你到底叫甚麼?」

「是!我叫金松又四郎。」

「那些頭呢?」

「是我在刀根山所取得的。那時候我嫌麻煩,所以並未問明他們的名字。」

「你說你叫金松,是嗎?」

「金松又四郎啊!」

「是的,大將!因為我不知道你就在前面……」

「現在這種時候,你也不需太過拘禮。」

「是!」

「我滿欣賞你問也不問就殺了對方的個性喔!」

「噢……這倒令我感到意外,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的褒獎。」

「不過,你的脾氣似乎非常急躁!」

「是的,大家都這麼說。」

「噢……大家都這麼說嗎?好,你把這個拿去穿在腳上吧!」

信長脫下穿在腳上的草鞋交給長可。

「啊!這不是大將的鞋嗎?你要送給我金松啊?」

「笨蛋!這不是大將的鞋,而是那些徒步者的草鞋!不過,在某些特殊時候,它可是最好用的喔!所以我年輕的時候,常常在腰間綁上兩、三雙草鞋,就這麼上戰場去!我看你赤裸著雙腳,這樣是不適合長途跋涉的呀!你看!你的腳已經又紅又腫,何況你又是那麼性急的人,還是趕快穿上鞋子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好了,長可,我們出發吧!」

「是!」

「看來敵人的防線已經崩潰了,我們一鼓作氣朝敦賀表攻去吧!」

說到這裡,信長早已騎著他最自豪的駿馬往前衝去,根本忘了還在一旁感激得涕泗縱橫的金松又四郎的存在。

「看來所有的人都知道在越前無人不知的山崎吉家的兒子已經戰死了……」

織田軍再度朝木芽嶺的方向移動。這時,追逐者與被追逐者之間勢力的差別,已經越來越懸殊了……

對朝倉勢而言,這是他們第二度在北陸街道上敗走。過去在姉川與織田、德川兩軍會戰時,他們也是狼狽萬分地由越前率兵來到這裡。

再度打了敗仗之後,往日的記憶紛紛湧上心頭。

「——這條街道真可說是我們的鬼門關哪!」

「——不!這都是因為殿下太過輕率出兵,才會導致這種結果。為今之計,與其逃到城裡等著織田軍來攻打,不如趕快找個地方藏身吧!」

「——說得也是!如果是貴胄重臣,倒還無話可說;但我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卒,根本不必對殿下盡義理啊!」

在知道織田軍已從背後急追而來的消息之後,朝倉勢的兵士接二連三地離開戰列,在山陰處或森林中躲藏起來。義景的本隊早已自顧不暇,根本無法時時監視他們,遑論追趕他們,因為織田勢的吶喊聲已經近在耳邊。

(搞不好我們根本到不了敦賀……)未抵達城門之前,義景的內心相當不安。

原本他以為在武田、淺井兩大勢力的協助下,一定可以給予信長重重的一擊,沒想到反而落得全軍皆沒的下場。

對於此次的慘敗,義景相當不甘心。當他抵達敦賀時,全部的兵力只剩五、六百人左右,而織田勢的先鋒也已兵臨城下,一時之間,情勢相當混亂。那些無處可逃的兵士,紛紛棄械向敵人投降。

(真是危險啊!這麼一來還能守城嗎?)

對義景而言,到達敦賀是他的第二個悲哀。

「在此地迎敵對我方極為不利,我們還是退回父祖代代相傳的一乘谷待敵吧!更何況,有淺井長政父子在背後牽制,信長應該不會追到一乘谷來才對!」

然而,義景的預測卻與事實完全相反。

原來信長早已派人在小谷城的四周嚴密防守淺井父子,使得他們絲毫動彈不得。因此,當他得知義景將要退回一乘谷時立即帶領人馬,不眠不休地朝一乘谷開始進擊。

今天是八月十八日,距離大岳城的奇襲只有五天,而信長卻已一口氣進至越前的府中,並且在城下的龍門寺紮營,開始擬定攻打一乘谷的策略了。

流言從四面八方傳來。

「——信長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攻下加賀、能登、越中,以報上次在金崎之戰的仇恨!而且,他說一定要親眼看到這城被攻下,否則絕不罷休。」

「——是啊!因為這樣,朝倉家的重臣們才紛紛地向他投降啊!」

「——真的?這麼一來,朝倉勢如何能在一乘谷與信長決戰呢?」

正當城下的百姓忙著避亂時,突然傳來義景的殿後軍朝倉三郎景胤已向信長投降的消息。

「——連三郎都投降了,看來織田勢要攻進城內只是遲早的事。」

「——對啊!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倒還好,但是城中的侍衛大部份都逃跑了,看來這裡快要變成一座空城了。」

不久,又由一乘谷傳來鎮守府中城的家老魚住備後守景固已經朝駐紮在龍門寺的信長本陣出發,向他表明投降的意願,並且獻出府中城的消息。

這麼一來,義景想要逃回父祖累代相傳的一乘谷的希望終告破滅。

此時的義景不得不殫精竭慮地想著能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以名門當家之主而言,義景並不是一個優秀的武將,因此曾經在他手下的明智光秀才會背棄他,細川幽齋也認為他「空有婦人之仁……」而對他敬而遠之……

十九日的夜晚。義經集合僅存的近臣在房內召開最後一次軍事會議。

在場的近臣,有七十多歲的築山清左衛門及赫赫有名的鳥井兵庫頭、高橋甚三郎、前波重次等五、六人。

「清左衛門!到底城中還有多少兵力?」

在這座空蕩蕩的城內到處吹拂著的秋風,更使義景感到無比的凄涼。

當初出戰之時,他還一心想著本願寺的和尚、北陸的英雄們、淺井家及武田氏都是自己的盟友。

沒想到如今竟然必須捨棄自己的本城,落得比秋蟲更加悲慘的命運。

忠心耿耿的山崎吉家、詫美越後都不在了。

鰐淵、神波、山內、壁田、夭田、增井、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