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條御所的妖雲

僅在京師停留四天即趕回岐阜的信長又開始整軍備戰的消息傳來時,將軍義昭不由得感到一陣慌亂。

他很快地將明智光秀召到二條御所來。

「聽說織田先生馬上就要率軍上洛來了,是真的嗎?」

當他這麼問時,光秀笑著回答道:「是的,確是事實!」

「那麼,這一次他要討伐誰呢?」

「公方先生應該心裡有數才對啊!」

「我?心裡有數?」

「正是!」光秀冷眼望著這位既無武力又讓人覺得可悲的征夷大將軍,說道:「我還以為是你因為三好長逸在攝津進出,並在野田、福島築城,而且又與淺井、朝倉聯合,準備進攻京師,因而派人催促他出兵的呢……所以他才要去討伐他們的啊!」

聽到這裡,義昭似乎鬆了一口氣地說道:「原來如此!原來是要攻打野田和福島的城堡啊!」

「對公方先生而言,三好的殘黨都是不可放過的敵人,因此征伐他們是大將該做的事啊!」

儘管他佯裝不在意地說道,兩眼卻緊盯著公方先生臉上的表情。

光秀之所以說了這番話,主要是希望藉此讓隨時可能生變的義昭好好反省、反省,當然也是為了牽制他的行動;不過沒想到聽在義昭耳里,卻帶有揶揄的味道。

「光秀!那麼我是不是應該在他回京時好好地獎勵他呢?你的意思是否如此?還是另有特別的涵義?」

「沒有啊!我沒有任何特別涵義。不過,如果他路過此地,我希望能由公方先生主動提出來。」

「我要提出甚麼呢?」

「那就是:今後凡是以公方先生的名義發給諸大名的書信或命令,都必須由大將副署。」

「甚麼?我的全部書信都必須由織田先生副署……這又是為甚麼呢?」

「公方先生,難道你不知道坊間正盛傳各種流言嗎?謠言指稱公方先生和大將由於意見不合,以致間隙日增,而且你還暗中命令其他勢力聯合討伐信長……當然,這都是別有居心的大臣故意造成你們之間不和,以便從中獲利的伎倆……因此我認為,如果今後你的書信一律由大將副署,而且是由公方先生你主動提出來的話,就可使謠言不攻自破了。何況,這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啊!」

聽到這裡,將軍的臉色突然微微泛紅。

光秀故意避開眼光。對他而言,這是對信長和義昭都有利的一石二鳥之計啊!

一旦自己的指令都必須由信長署名,那麼將軍就不能隨意輕舉妄動,這麼一來,他才能逐漸學會如何自重;所以說這一切都是為義昭著想啊!

不過,如果更深一層考慮,即可發現:與其說光秀是為了義昭和信長著想,不如說是為了本身的自保……但事實上,現在的光秀尚未考慮到這一點。

無論如何,在這種混亂的時代里,一個沒有武力的「征夷大將軍」,充其量也不過是野心家的傀儡罷了。

「原來如此……原來有這種流言……」將軍以微顫的語調說道:「好吧!這是一件大事,我會好好考慮!」

當光秀退下之後,他又立即將松永久秀召來。

無論在怎樣的舞台里,戲裡的主人翁永遠無法察覺本身的立場與環境有多麼滑稽。

義昭將殺了哥哥義輝的松永久秀召來之後,以憤怒、高昂的語氣將光秀所提的建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我是堂堂的征夷大將軍,但是光秀這傢伙居然要我和身為家臣的信長列於同等地位!他建議我把今後所發出的書信,全都經由信長副署,你說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松永久秀的長眉微微一動,然後笑著說道:「這件事得慢慢來才行,對吧?公方先生!不過,這件事也的確有其道理存在。」

「正是!就是因為有太多流言,所以我才想聽聽你的意見,否則我自己也會有危險哪!」

「哦,對於這件事嘛……我倒有個對策。」

「甚麼方法?你快說!」

「是!一旦淺井、朝倉及甲斐的武田都能聽命於公方先生,那麼只要你一封信,他們一定都會趕到京師來,對不對?」

「哦,對!的確如此!」

「這麼一來,天下大勢不就很明朗了嗎?」

久秀果真是個天生的叛賊。當信長得意、風光時,他背叛主君前去投靠;而今當信長面臨極大的困境時,他又忘恩負義地公開發表反叛信長的言論。而且,由於他知道武田信玄已經開始活動,因此他自己的策略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當然,這隻老狐狸根本不將義昭放在眼裡,他只不過是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利用義昭罷了。

「大人哪!我認為信長這次之所以入京,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攻打野田、福島城的三好長逸啊!」

「正是!光秀也是這麼說的。」

「嗯……關鍵就在這裡。」

「怎麼說?」

「如果我們能幫助三好的殘黨,而大人也直接命令大坂的石山本願寺……」

「甚麼?要我命令本願寺也……」

「是的。本願寺早就有意加入這場戰爭,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欣然接受你的徵召;如此一來,天下誰屬不就很明顯了嗎?」

「原來如此……」

「如果只是武田,並不能保證一定戰勝信長,但是一旦再加上石山本願寺,勝利就非我方莫屬了……如果大人能親自寫信說服對方,那麼野田和福島不就成為我方誘敵深入的魚餌了嗎?」

「但是,你說我怎麼去說服他呢?」

「這個我可以教你!」

說到這裡,這個天生的叛徒似乎對自己的計謀感到得意似地說道:「你不妨告訴本願寺的人,就說信長已經被基督教所收買,如今一心想毀滅日本佛教,因此你不惜與他決裂……你一定要把這件事說出來。」

「但是久秀,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哈哈哈!一半是真、一半是策略運用。大人!你不要忘了,信長和基督教徒來往的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據啊!因此我們當然必須好好的加以利用。首先,南蠻寺的前身為永祿寺,乃是以日本的年號立名……其後由於禁里所發生的動亂才迫使南蠻寺改名;你不妨將此事源源本本地告訴那些門徒們,我相信他們一定也很了解這件事情……不過,還有一些門徒們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在信長建造南蠻寺之前,傳教士菲羅等人曾特地至岐阜城拜訪信長,與他密談過。」

「這件事我聽說過……」

「沒錯!但是除了拜訪之外,信長還與他們有了秘密約定。當本願寺的人問你如何證明信長被基督教收買時,你就說信長收了對方所送的八件寶物,這可是一件事實喔!」

「有八件寶物啊?!」

「是的。第一是可以看見七十五里外的望遠鏡,第二是一副如雞蛋般大的近視眼鏡(放大鏡)。」

「喔!」

「第三就是信長送給大人的長及十五間(一間為一?八米)的大虎皮五十張及珍貴的猩猩皮毛。」

「嗯!」

「第四是長四十五丈的新鐵炮,第五是伽羅百斤,第六是八疊蚊帳……這種蚊帳疊起來後可以放入只有一寸八分大的手提箱內,是被基督教施了魔法的蚊帳啊!」

「哦!這是真的嗎?久秀!」

「是的!我可不能捏造事實呀!第七件寶物是由四十二種珍貴金屬串連而成的珠鏈,每一顆珠子代表一個國家,目前全日本只有一條,是基督教徒身分的象徵……第八是一個大地球儀。」

久秀似乎相當陶醉於自己的敘述似地繼續說道:「有了這些事實,大人自然可以編出一番說詞。但最重要的是,必須使本願寺的人相信,由於信長接受了基督教的八件寶物,因而與對方訂立鏟滅佛教、支持基督教在日本布教的約定……這就是造成你和信長決裂的主因,也是你要討伐信長的理由;如此一來,我相信本願寺的和尚們一定會起兵攻打信長……當然門徒們也一定會響應而起,因為如果他們到此時還不行動的話,不就等於束手就擒、自取滅亡了嗎?」

聽到這裡,義昭像小孩子般地猛點頭;看來,他似乎已經決定採納松永久秀的建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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