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部密室題材的青春推理秀作

天蠍小豬

(以下內容涉及謎底,請看官閱畢小說正文之後再行瀏覽)根據大陸「推理傳教士」Ellry的一份問卷調查(2008年),推理小說最受學生歡迎。在受調查的521位推理讀者中,有43.6%的人是大學生,其次是24.6%的中學生,兩者相加竟然佔去總數的近70%。既然學生人群是推理文學的主要受眾和堅強支持者,那麼對於這些讀者來說,以校園為舞台背景、以青少年為人物角色的青春推理作品勢必成為他們最感貼心的題材了。即便是已然步入壯年的推理愛好者,亦能經由閱讀此類題材的作品,追憶和緬懷曾經的那一段「青蔥歲月」,咀嚼和享受須臾的「人老心不老」之味。

而從推理作家的角度看,創作青春推理小說則顯得十分討巧,一來這樣的題材對作家的要求不高,畢竟差不多每一位作家都會有「學生時代」的記憶和經歷,無須預先進行時間、地點、人物等元素的「憑空」設定,完全可以得心應手、信筆拈來;二來這樣的題材對讀者沒有特定的限制,只要「正當年少」抑或「曾經年少」即可很快進入閱讀狀態,青春推理所帶來的那種具有先天性的親切度,極易引起讀者們的共鳴,從而能保證作家的人氣和作品的銷量。因此,青春推理(包括校園推理)成了任何一位成名作家必然嘗試的題材,這才會有東野圭吾的《放學後》和《畢業》、森博嗣的「犀川和萌繪系列」、鳥羽亮的《劍道殺人事件》、多歧川恭的《濡濕的心》等作品,甚至出現個別作家專以這一題材名世(如石田衣良)。

台灣作家藍霄於1994年完成的《天人菊殺人事件》就是這樣的一本討巧且叫座的推理小說。該作以某大學醫學係為舞台,以小說人物「藍霄」為視點(其「現在時」的醫生身份,只是為了補全人物資料和引出正文內容,並不具備其他意義),對自己大學時代經歷的一場連續殺人案件進行追敘。作品的登場人物除了許大山警探等外部勢力,清一色的都是校園人物,予以著墨的幾乎都是學生。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各具個性的人物形象、稚嫩風趣的小說語言,共同描繪出小說的青春色調。社團、聚會、演講、出遊、追女、八卦閑聊……這些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校園鏡頭,足以賺取讀者的傾心、喚醒曾經的記憶。加上作者善於獨創匪夷所思的密室殺人場景,並很好地融入校園舞台和青春季節,最終使得以老秦為主角的這一系列成為台灣「推理雜誌時代」最受歡迎的推理作品。本書的作者藍霄也以這部該系列長篇首作之親切表現,而為很多大陸讀者所熟知。原來寫出《錯置體》這一成熟傑作的「霄哥」,有過如此的「曾經年少時」啊!

縱觀台灣推理髮展史,1984年林白出版社旗下的《推理》雜誌創刊,絕對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事件。目前,台灣地區業已成名的推理作家,太半都是「推雜出身」,藍霄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本名藍國忠,1967年6月4日出生,澎湖人,現就職於高雄某醫院婦產科,任主治醫師(這與小說人物「藍霄」的身份近似)。推理處女作是高三時發表在《推理》總第十四期(1985年12月號)上的短篇《屠刀》。1990年,他的第二個短篇作《醫院殺人》獲得「《推理》雜誌徵文獎」第三名的成績,開始引起關注。稍後發表的《迎新舞會殺人事件》(刊載於《推理》同年10月號),則是本書由名探「秦博士」領銜的「六人偵探團」(老秦、小李、阿諾、許仙、老K、藍霄)的初登場之作。之後,他陸續在《推理》、《野葡萄文學志》等雜誌上發表「秦博士探案系列」的中短篇作品十餘部,另創作有同系列的長篇三部(本作便是第一部,後兩作是《光與影》和《錯置體》)。

作為「推雜時代」的代表作家之一,藍霄不僅將《推理》雜誌視為自己發表作品的平台,還從該雜誌上的其他原創小說和推理評論文章中汲取營養,最終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創作風格。按照推理評論家陳國偉在《台灣推理小說發展概論》一文中的說法,「旅居日本、曾創辦《幻影城》雜誌的傅博所提供的理論體系,成為當時許多作家的圭臬」,他認為本格派作品主要探討的是「犯案方法」(howdunit),而社會派則更重視「犯罪動機」(whydunit),同時他還強調「推理小說中『作者必須提出向讀者挑戰的完整資料』的重要性,並且這個完整資料必須依照以下的規則:一、案件之發覺與發生的時間;二、案件之發覺與發生的地點;三、案件發覺的屍體情況;四、死者的人際關係以及各人之不在現場證明;五、偵探的搜查過程。作者向讀者提供這五項資料時,在寫作技巧上盡量布置計策(trick),把讀者困住於謎團中。但是所布置的計策須要光明正大(fair play)。」

以上創作觀在這本《天人菊殺人事件》有著近乎刻板的體現,比如說本作的密室詭計(即「犯案手法」)在各個推理要素中佔據著近於壓倒式的「優勢」,作者在文中對案件發生的時序、地理、經過、涉案人的人際關係等極盡細緻之能事,且多次強調「破解密室是找出兇手的關鍵」;而事實上也確乎如此,在秦博士「輕鬆」解明兩個密室殺人案的真相之後,指出兇手和分析動機的部分節奏明顯加快,好像這只是一道不得不進行的最後工序似的。這也是為什麼許多讀者覺得這本書在推理方面除了強大的密室詭計外,幾乎沒有其他看點的主要原因。究其原因,可能與台灣地區大的文學環境有關,而作家自身的年齡、資歷等方面也不適合出產社會派作品,一旦決定著手本格推理創作,密室詭計自然成為首選。因此可以說,《天人菊殺人事件》較好地實踐了傅博所倡導的創作觀,從而建樹了本格推理寫作的一種範式,對以後台灣推理髮展有一定的指標意義。繼藍霄之後,既晴、林斯諺、冷言等年輕後輩們也紛紛在各自的處女作或成名作中挑戰密室題材,形成一股本格風潮。

當然,與其他作家的密室作品相比,藍霄的《天人菊殺人事件》等「秦博士探案系列」亦有其特出之處:一是為了彌補主詭計之外其他推理元素相對薄弱的不足,作者如前文所述,引入洋溢著濃郁青春氣息的校園舞台,並在此基礎上對「六人偵探團」的成員們進行了極具個性化的描繪,如沉默寡言的「怪探」老秦、八卦多嘴的「春風得意者」小李、貪睡性懶的「遊戲高手」許仙、身強體健的「運動健將」阿諾等等。缺乏鮮活的「魅力人物」形象是傳統本格推理小說的常見缺點,作者在此方面的突破令人欣喜,唯一可惜的是本作在敘述「秦博士」的「怪狀」方面著墨並不太多,只好留待於其他長篇作品中予以加強了。二是同樣是密室詭計,藍霄的小說在解決部分常體現出難得的「簡單易懂」,而密室的製造部分則儘可能複雜化、「不可能化」,比如《天人菊殺人事件》、《錯置體》都出現了足夠駭人的「多重密室」,但詭計的實現手法卻十分簡單,此所謂「越複雜的難題解決起來往往越簡單」吧。從這層意義上講,本作中利用「辨識卡」的特點製造密室詭計和不在場證明,比之《魔法妄想症》(既晴的代表作品,被譽為「華文本格推理最高作」)中複雜難懂的密室詭計實現手法,感覺還要高妙。另外,《天人菊殺人事件》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特點,就是藍霄借一位成名作家的推理講座,闡述了自己對本土原創推理小說發展現狀的諸多看法,其中的一些理論和觀點很值得我們學習、探討。

澎湖的天人菊年復一年的盛開,可我們所熟悉的「秦博士」卻已有好幾年沒有出現了,希望本書以及藍霄其他作品大陸版本的付梓上市,能夠刺激作者創作出新的系列長篇,讓我們再次享受到一場富含「不可能犯罪」風味的青春推理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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