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睜開眼的時候,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忍著幾乎要爆炸的頭痛,努力地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可除了不見五指的漆黑外,我竟什麼都看不見。

我瞎了?

一種無形的恐懼湧上心頭。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使勁地閉上眼睛,心裡暗自祈禱:這是夢,這是夢……十幾秒過後,我緩緩地再次睜開雙眼——一個室內的輪廓漸漸出現在我眼中。我膽戰心驚地四下摸了摸,發現自己竟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我忙不迭地跳下床,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屏住呼吸驚恐地睜著眼睛,努力讓眼睛適應屋內極其昏暗的光線。

這是一間很大很空很靜的屋子,靜得只能聽到我自己細微的呼吸聲。有床,有衣櫃,還有一張桌子和椅子。腳下是柔軟的地毯,後背靠著的是柔軟的壁紙,抬頭望去屋子上方則是一盞巨大而模糊的吊燈——有燈?!

我緩慢地把手放在牆上,然後沿著壁紙搜尋著燈的開關。我做賊一般大氣不敢出地挪動著步子,唯恐任何的聲響都會招來什麼可怖的威脅。

我怎麼會在這兒?昨天我在學校,然後被吳麗麗接走,然後跟大谷裕二喝了酒,然後……然後……我玩了命地回憶著醒來前發生的一切,可所有的回憶全部截止於我跟大谷裕二的那頓酒,酒後的所有事情我竟絲毫想不起來。

巨大的恐慌將我的神經從酒後的劇痛引向了發自每一個毛孔的恐懼。我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被寒冰死死地封凍,那種寒冷痛入骨髓——突然,我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此時竟然是全身赤條條的,一絲不掛。

我哆哆嗦嗦地祈求著開關的出現,可越慌張越尋不到任何東西。我想大聲呼救,可已至極點的恐懼竟使我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這是夢魘嗎?

我從小就容易夢魘,甚至到了大學還時不時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是夢魘的次數實在太多,我早已習慣了這種奇妙的感覺,我甚至有時候會在夢魘來臨前能清晰地感覺到它的來臨——接著,我就靜等它的到來,感受著到來時莫名的恐懼,然後安然地等著它悄然離去。當恐懼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也許這種恐懼就變成了某種見怪不怪的小把戲。

此時的我多麼希望眼前的一切也是一場夢魘,儘管此刻所有的感受與早已習以為常的夢魘毫不相關。

我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努力想讓眼睛適應這屋內極度昏暗的光線。終於,我驚喜地發現,在不遠處的牆上有一個模糊的貌似開關的東西——然後我瘋狂地沖了上去。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屋內大亮。

屋裡的陳設與我剛才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房內物品的顏色從燈亮前的黑色變成了粉色,這是怎樣一個奇怪的屋子:屋裡所有的物品全部是粉色的,包括地毯和牆紙,甚至我赤裸的身體也在粉色燈光的映襯下泛著粉色的光澤——我頓時有種掉進了粉色染缸的感覺。

當然,此時我無心欣賞這粉得發膩的房子,我需要馬上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我迅速在房內尋找起我的衣服,可無論怎樣找竟連一根線都沒有發現。我打開衣櫃,撲面而來的是幾乎讓我暈倒的香味,仔細看去,裡面全是些女人的衣服。

這他媽到底是哪啊。

光著就光著吧。我橫下一條心,朝門口走去,可無論我怎麼使勁,門竟然紋絲不動——難道有人上了鎖?一想到這我連忙朝窗戶跑去——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能離開這,跳窗戶就跳窗戶,只要摔不死就行。

我拉開粉色的窗帘,抬起厚厚的窗戶,朝外望去——月光下,只有黑色的群山在遠處靜靜地打著瞌睡,而在我和群山之間,則是一排立於窗框之內、拇指般粗細的金屬欄杆。

任憑我怎樣使出吃奶的力氣,欄杆視我為無物般巋然不動。

「救命啊——」一聲凄厲的嘶喊從窗內沖向了群山,而群山連眼睛都不抬一下地繼續犯著困。黑夜毫不留情地吞噬了我所有的希望。

失去理智的我困獸一般抓著欄杆玩命地嘶吼著,這些嘶吼聲除了惹得一些驚鳥四散飛逃外,竟連一丁點回應都沒有——好吧,放馬過來吧,如果生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那我他媽還反抗個屁啊。

我絕望地回過身去。一個人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醒了?」

我一言不發,待宰羔羊般地看著對方。

「來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有病啊你?是我!」

這個人很眼熟!吳麗麗?吳麗麗!

因恐懼而瘋狂的我迅速拾起了剛才喪失的心智——這個熟人的出現立馬平復了我幾近崩潰的神經。

「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吳麗麗紅著臉撒嬌般把手中的塑料袋扔向了我,然後兀自轉過頭去,「你昨晚上吐得滿身都是,噁心死了。」

昨晚?我的天,難道我睡了二十四個小時嗎?

「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嗎?」

「你先穿上衣服,我慢慢跟你說。」吳麗麗並沒有回頭。

「好。」既然面前出現的是吳麗麗而並不是陌生的凶神惡煞的人,那我心裡的擔心就少了許多,畢竟她還不至於要我的命。不過這麼赤身裸體地出現在她面前,我還是覺得太丟臉了。

我趕緊走上去拿起塑料袋,從裡面拿出顯然已經清洗乾淨的我的衣服,慌慌張張地穿戴完畢後,我輕輕地咳嗽了一下。

「好了。」

吳麗麗轉過頭,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起來。

「餓了吧,咱邊吃邊聊。」吳麗麗舉起另一隻手中的袋子,朝我示意了一下,然後走到桌前,把裡面的快餐盒一一拿了出來。

「你先說,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你喝多了,我就把你送到了我家。」

這是吳麗麗家?我頓時羞愧得恨不得一頭撞死——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睡在女人的屋裡,而且還是以酒後如此不堪的狀態。

「然,然後呢?」我的聲音抖得厲害。

「你吐了一路,回來後我就把你的衣服脫了,然後你就睡到了現在。」吳麗麗說這番話時始終沒有正眼看我,彷彿這些話完全不重要一樣。可這些對她來說也許不重要的話卻句句扎進了我的心裡:我竟然爛醉到毫無知覺的程度?她竟然幫我脫掉了所有的衣服?

「你還真行,要不是我攔著,你還要開新酒呢。」吳麗麗擺好了餐盒,沖我笑了一下,「坐下吃啊。我吃過了,這些都是你的。」

看到她對我笑,我連忙把眼神挪開。我哪還有臉跟她對視啊。

「昨兒,昨兒我喝了多少?」

「你跟總裁把三瓶酒全喝了,總裁也是今天中午剛醒。」吳麗麗依然保持著笑意,可這種笑意對我來說還不如衝上來給我兩巴掌呢。我以前也曾喝得爛醉過,每次喝醉我最怕的就是第二天面對同學的眼神,因為同學們都會不懷好意地對我笑,那笑中彷彿充滿了嘲諷和廉價的同情。每個酒鬼也許都會有我這樣的體驗,每次喝醉都發誓戒酒,可每次喝酒都會喝醉,喝醉後再次發誓戒酒,然後再次喝醉——也許這就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吧。

「別想了,趕緊吃啊。」見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吳麗麗催促起來,「你肚子里那點東西全吐乾淨了,再不吃等著餓死啊?」

好吧,既然丟臉成為了習慣,那習慣性的丟臉也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我昨兒喝大後都說啥了?」我邊吃飯,邊了吧唧地問道。

「沒說啥,就是罵人,把你看不順眼的事罵了個遍。」吳麗麗站在一旁,看著我狼吞虎咽地吃。正常,我難得酒後發作,肯定會把肚子里所有的不滿通通發泄出來。

「然後呢?」其實我最擔心的是把藏有符號以及孫林的事情說出來。

「沒有了啊。罵了一會兒後你就吐了,然後我就先把總裁送了回去,接著送的你。」

但願吧。

「你幹嗎把門鎖上?」

「我擔心你醒了之後瞎跑啊,這是山裡,容易迷路的,不好意思啊。」

「你,你跟誰住這?」

「我自己啊。」

「你一個女的,怎麼住這種地方?」

「安靜。」

「你這怎麼連個鄰居都沒有?」一想到剛才自己無用的喊叫,我心裡就有點發毛。

「有啊,不過不常有人住。這是一片新開發的別墅區,好多人買了只是度假用,平時就我這戶住人。」

膽子可真不小,你要讓我自己孤零零地住在山裡,我才不願意呢——當然,我也沒錢在山裡買別墅。

我不再說話,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飯菜下肚後我的胃裡開始暖和了,腦子也徹底恢複了冷靜和正常。吃著吃著,一個念頭悄悄地出現在了我的腦中——我睡在她家,她睡哪了?

自打這個念頭出現,我就開始挖空心思地回憶著所有能想得起來的細節,可無奈的是,這些回憶的終點依然是昨晚的私家菜館,酒醉後的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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