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當我站在司母戊鼎面前時,一種震撼從頭到腳向我襲來。這個高1.33米、重832.84公斤的聖物竟是三千多年前的古人所造,這實在讓人嘆服於先人的偉大與不朽。我貼在玻璃窗前,想足夠近地接觸這樣一個隱藏無數秘密,並有可能關乎我生死的聖物。

司母戊鼎鼎身呈長方形,深腹平底,口角有扉棱。口沿上有兩個立耳,腹下有四個圓柱足,上部中空,鼎身四周飾以雲雷紋為底紋的獸面紋及夔紋,中間為素麵。耳側面飾雙虎食人頭紋。鼎足上部飾獸面紋,中間有扉棱。這是能從外觀獲得的幾乎全部信息,我只能通過這些信息剝繭抽絲般地尋找對我有用的價值。

去博物館前,我查閱了很多關於鼎的資料,其中最引起我興趣的是鼎的兩個立耳。目前陳列的這個鼎的兩個立耳全部是後來修復的,其中一個是原裝的,另一個則是新仿的!

司母戊鼎是1939年3月19日被河南安陽幾個吳姓的農民發現的,後來為了避免被日本人搶走,這幾個農民又把它埋在了地下,直到1946年才又重新挖出,當年10月被作為壽禮送給了蔣介石,蔣介石將它交給了南京博物館籌備處收藏,新中國成立後歸南京博物院收藏,1959年,中國歷史博物館建成,南京博物院將其運到了北京。

鼎發現之時,就缺了一耳。發掘者苦苦尋找始終未嘗得見。在日本人動手搶奪前,民國的大收藏家肖寅卿曾想以二十萬大洋收購此鼎,並要求把鼎切割成十塊。發掘者們用大鎚玩命地砸了五十多錘只把唯一那隻鼎耳砸了下來,後來因為日本人的反應過於迅速,鼎復埋土中。大鼎再度重見天日後,後人把砸掉的那隻耳安了上去,另一側則模仿這隻耳複製了一個,安上去使其看上去完整無缺。

這些資料中有兩處地方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同時讓我深感不解。第一,為什麼挖掘出來的鼎會少一隻耳?一幫莊稼漢砸了五十多錘才砸掉一隻鼎耳,可見其堅硬程度非同尋常。因此,那隻丟失的耳肯定不會是在挖掘過程中無意碰掉而丟失的。新中國成立後為了尋找丟失的這隻耳重又發掘了那塊地方,一無所獲。

司母戊鼎三千年前被埋入土中,三千年後被發現時少了一隻耳——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想來想去只有幾種可能性:發掘時不小心碰丟了——被排除。

三千年當中曾被人發現過,砸掉一隻耳後又埋入土中——這種解釋簡直荒唐,三千年當中無論是哪個朝代曾發現過它,都不至於砸掉一隻耳然後又埋回去吧?圖什麼啊?更何況,鼎出土的地方後來經研究未發現之前曾有盜掘的情況。

自然條件導致那隻耳丟失——更不可能,一個含銅84.77%,含錫11.64%,含鉛2.79%的大傢伙,三千年的時間不可能被土或水或別的化學元素侵蝕掉,更何況即便是侵蝕,也不可能正好完完整整侵蝕掉一隻立耳吧?

因此,只有一種可能性——大鼎鑄成當日,就沒有那隻耳!

可是,這種解釋也很詭異。祭祀商王王后的鼎怎麼可能是個殘次品呢?工匠們造一個殘次品祭祀王后這不是找死嗎?如今已經出土的商朝的鼎一個個美輪美奐巧奪天工,他們是有這個水平達到完美的,祖庚會拿這麼個破玩意祭祀母親嗎?——這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驚天秘密?

讓我困惑的第二點是:大收藏家肖寅卿為何當年願意花二十萬大洋收購此鼎,同時又要求把它切割成十塊?二十萬大洋摺合成現在得兩千多萬,是一筆巨款。當然,為獲奇寶而花重金是情有可原的,可又為什麼會要求切割成十塊呢?比如舉個例子,你兩千萬買了個花瓶,然後把它砸了——這不是有病嗎?圖什麼啊?炫富?聽個響?洗錢?變相自殺?

一個民國期間數一數二的大收藏家做出此舉,只有一種可能——他堅信,切割後鼎的價值絕不低於完整的鼎。可如果僅從收藏古董的角度來看,完整的一定優於殘缺的,他作為大收藏家不會不懂這些啊?

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再次仔細地盯著大鼎。

我專門對比了鼎耳與鼎身的連接處和鼎足與鼎身的連接處,細看過會發現,鼎耳與鼎身的連接處確有不完美的地方,明顯不是同時期鑄接而上的。可即便發現了這些,對我也沒有實質的幫助,我僅掌握了一些散碎的素材,並沒有辦法將它們聯繫起來。

「周皓?」

一個半洋半中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起身看去,發現一個老外站在我身旁,正樂呵呵地沖我笑。

傑克——我們系的英語外教。大學裡請外教是常有的事,不過讓我很不爽的是,我們歷史系居然也要請外教!我覺得歷史系根本沒有開設英語課的必要——我們研究的是中國古代史,關英語什麼鳥事。

更可氣的是,我們考研居然也要考英語,這是被我們歷史系和中文系罵得最厲害的地方。我們學自己的語言和自己的歷史,學他媽英語幹什麼?

不過罵歸罵,話說回來,很多國外研究中國史的學者在某些方面的確比本國的學者更為出色,他們研究歷史的視角和方法是我們所不具備的。看看那些老外寫的關於中國史的書,我們只能感嘆——歷史居然可以這麼研究?於是,我們只能對國內的某些學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傑克給我們學校很多非英語類專業的本科生教授英文,一來一往彼此就有了些許聯繫。相比別的同學,我跟他的關係更密切些,因為我常拜託他從國外給我帶些外國關於中國史學研究的書籍雜誌,他也非常痛快,或者回國時親自帶,或者讓朋友寄送,總之我看的很多外國書都是從他那來的。雖然我讀了研究生後他不再教我,但因為借書的關係,我們還保持著聯繫。他沒事常來我宿舍跟我扯東扯西,有時候還會跟李少威一起打打籃球、排球之類的,甚至我們還經常一起吃飯喝酒,因此我們算得上不錯的朋友。

「你怎麼在這兒啊?」我好奇地問他。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來學習啊。」他回答得很流利。

我最討厭這些虛偽的老外了。看著很客氣,很有禮貌,指不定背後琢磨什麼呢,而且傑克在中國這麼多年,不但有天生的虛偽,還學會了油嘴滑舌。

「哦,好吧,你慢慢學。」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就不再理他。本來跟他就比較熟,所以沒必要瞎客氣。

「三千年前就有這麼美妙的東西,真令人羨慕。」傑克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好不尷不尬地蹦出這麼一句。

「是啊,可惜近代中國不爭氣,不然哪有你們美國什麼事啊。」在老外面前,我從來不客氣。

「是啊,是啊。」傑克繼續著虛偽。

「德性。」我回了一句。傑克嘿嘿地露著大白牙笑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奇怪地同時盯著司母戊鼎看,相互間並不言語,只是偶爾眼神碰上了就笑一下。

等到脖子酸痛的時候,我直起了身子,看看錶,已近中午。於是我對傑克說:「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好,我請客。」傑克爽快地答應了。來中國這麼多年,國外流行的AA制早被扔到九霄雲外了,我倆在一起不是他請就是我請,反正彼此心裡有數,維持請客間的平衡就行。

我們在一家小館子坐了下來,點了幾樣家常菜,來了幾瓶啤酒,邊吃邊聊了起來。

我問了問他這些年旅遊的事。因為我知道他很喜歡在中國旅遊,只要沒課的時候他就會全國各地跑著玩。喜歡旅遊可能是美國人的天性吧,再加上他在中國課少錢多,換成是我,我也出去玩去了。

他簡單地跟我講了講,然後對好一陣子沒給我帶外文書表示歉意。我感謝還來不及,當然不可能抱怨了,同時我跟他說了我最近在忙論文估計沒時間看外文書就不麻煩他一類的話,然後話題就轉向了我的論文。

首先他對丁教授的死表示了極大的震撼和憤怒,同時表示堅信中國警方萬能的力量,一定可以將兇手繩之以法,對此我倒不表示懷疑。這樣一個重量級人物被害,一定會引起高層和全民的憤怒,一旦這兩股力量介入,我就充分相信警方的偵破速度。之後我跟他講了我在寫關於商朝繼位方式的論文,看上去他聽得雲里霧裡,所以我也沒深聊,只是簡單地提了兩句,他表示鼓勵和讚賞,僅此而已。

吃喝間時間過得很快,他本想再來幾瓶啤酒,可我以下午還要準備論文為由拒絕了,他也沒有勉強,隨後兩人各自散去。

回到宿舍後正在玩遊戲的李少威問我去博物館的情況,我告訴他還沒有收穫,只是拿回了些圖片。我本來帶著相機想拍幾張鼎的清晰照片,可博物館不允許拍照,所以我只好拿了些介紹它的圖片,這些圖片的清晰程度遠遠超出我電腦中的照片,而且有不同角度的圖片,也算是一種收穫,聊勝於無吧。

就在我研究圖片、李少威打遊戲的時候,林菲給我來了電話,約我一起去圖書館。我本想這段敏感時期跟她保持些距離,免得橫禍再次降臨,可車禍之後的這些日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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