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回師靖難,萬眾歡呼翼王秉政

翼王從天京縋城出奔的當晚,北王與燕王帶兵襲擊翼王府,不料翼王不在府中。韋昌輝惱怒驚恐,立時將翼王妃春娥從病榻上拖了起來,逼她說出翼王藏處。春娥大罵昌輝喪心病狂,殘害無辜,昌輝大怒,將翼王妻妾小兒全都殺盡。秦日綱親自帶兵出城追趕,不見翼王蹤影。次日,昌輝派兵全城搜查,甚至在天王府前狂妄叫喊,說要進宮搜查,天王恐怕昌輝假藉搜查名義加害於他,也派宮中御林侍衛登上宮牆,執刀架炮,不許北殿士兵近宮。雙方僵持了兩日,還是陳承瑢出來打圓場,說他知道翼王並未躲入宮中,十九是去安省(安徽省)聚兵了,北王這才撤兵。但是逼迫天王下詔懸賞,凡取得翼王首級的,重賞黃金六百兩,封丞相,天王無奈,只得依從。經此驚駭,天王益發覺得北王飛揚跋扈,更勝於東王,懊悔不該引狼入京。

翼王那夜與黃玉昆、張遂謀、曾錦謙縋城逃出天京,乘船回到安慶以後,即差承宣官帶了訓諭去武昌前線,命石鎮吉率領援鄂的四萬大軍回師皖南,進京討韋靖難。

達開在積極組織討韋大軍的同時,也時時憂慮京中合家的安危,明知韋昌輝不會放過春娥她們,卻又希望僥倖出現奇蹟,春娥能夠死裡逃生。回到安慶的第二天,達開正與岳丈黃玉昆在行營判事房中商量調撥兵馬錢糧討韋的事,門上承宣來報:「天京西王娘差人來見殿下。」

翼王頓時臉色發白,心酸淚涌,叫道:「春妹不在了!」

玉昆也滿含淚水,說道:「快傳西殿差官進來。」

西殿差官進來跪見翼王,達開急問道:「快說,翼王娘怎樣了?」

「稟報殿下,翼王娘合門遇難了。」

差官從髮髻中取出宣嬌寫的密信,敘述翼王一門遇難經過,並說已將春妹及家人遺體買棺入殮,暫時安葬於綠園的東北角,待他回京後再築墓遷葬。玉昆哀悼女兒被害,淚流滿面,大罵韋昌輝該死。達開含淚仰天祝禱道:「春妹,悔不曾帶你一同出京,你為我遭遇不幸,我決不饒恕韋昌輝那個惡賊,我要國恨家仇一齊報!這一天會很快到來的,你等著吧!」

這時清軍乘太平天國內亂,加緊軍事進攻,天京外圍從金壇進攻句容、溧水,皖南則圍攻屏障浙江杭州省城的寧國縣,守將陳玉成作戰失利,向翼王求援。翼王顧全大局,發兵先解寧國之圍,於九月初六日率師渡江至南岸池州(今貴池縣),與武昌東下的四萬大軍會師之後,經青陽、涇縣而至皖浙邊境的寧國。從寧國至蕪湖不過二百里路程,這也是對天京城中的韋昌輝施加壓力,昌輝急忙調秦日綱率軍至蕪湖抵禦,然而京外太平軍將領不滿韋昌輝所作所為,都聚到翼王「討韋靖難」的大旗下,昌輝十分孤立了。翼王上書天王,要求處死昌輝,否則他將帶兵回朝殺韋。天王正畏懼北王的兇橫,也想藉翼王的聲威,除去隱患,於是在十月初五日當昌輝進宮逼迫天王再降詔旨,號召京外將士擒捉翼王立功時,埋伏的御林侍衛一涌而上,將昌輝反綁了砍下頭顱,專程送到寧國請翼王驗看,果然應了東王臨死時的詛咒:「今天我死,明天你死!」昌輝一家老少也被天王派兵殺了。

達開解了寧國之圍以後,於十一月初三日率領精兵五千返抵天京,城中軍民受夠了北王令人恐怖的酷政,渴望翼王回京執政,家家戶戶自發地燃香迎賀。達開策馬先去王宮晉見天王,兩人相對唏噓,秀全道:「達胞,經此一番大亂,朝中被韋正糟蹋得不像樣了,連你家中也蒙受禍害,使我十分難過。」

達開道:「韋正殺楊之後若即收兵,本是好事。無奈包藏禍心,蓄意殘害異己,濫殺無辜,想繼東王而專制朝政。小弟一門受害事小,合朝元氣大傷,卻令親者痛,仇者快。幸虧二哥一舉除了這個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如果從此上下一心,選賢任能,國事猶有可為。」

天王明白達開的意思是要求承繼東王的大權,將朝政放手給他去治理。東王在位時有兩大特權,一是以左輔正軍師的身份指揮全軍,二是位在諸王之上,一切朝政概由東王統攝,天王就是這樣被架空了幾年。現在東王、北王先後斃命,這位憋了多年窩囊氣的天王要伸伸頭做一個真正有權有勢的君王了,怎肯再讓翼王獨斷獨行。翼王回京之前,朝中百官就聯名奏請加封翼王為「義王」,正軍師,提理政務,統率全軍,可是天王卻對臣下說:「主是朕做,軍師也是朕做,今後不再設軍師一職了。」所以聽了達開的話便說:「達胞說得是,今後朝政要仰仗賢弟了,朝臣已經聯名上了本章,請求加封賢弟為『義王』,我也同意了。封王詔旨過兩天就下,至於軍師一職,因為擔任正副軍師的諸王都不得壽終,軍師名義不甚吉利,我決意把它廢了,另外再將賢弟的『左軍主將』稱號改為『通軍主將』,這是當前全軍最高地位了,賢弟可以當之無愧!」

太平天國避天王洪秀全諱,「全」改為「通」,「通軍主將」即是「全軍主將」。

達開靜靜聽了,心中瞭然。東王以左輔正軍師指揮全國,所以自稱「本軍師」,不稱「本爵」,主將不過是個虛銜。現在東王、北王先後喪生,卻不讓翼王補缺,加上軍師稱號,明明是天王用他而又忌他。這次回京是應天王的敦促,總以為君臣上下可以融洽無間,共理國事,不料才一見面就顯露了兩人之間存在一道無形的鴻溝,達開一腔熱情頓時寒了。他是個心高氣昂的人,豈願在天王疑忌防範的情況下掌理朝政,當時沉吟了一下,說道:「二哥,小弟此番回京,只在為廣大無辜而死的將士伸張正義,恢複天京秩序,安定人心。至於個人榮譽,已經足夠,不敢再受『義王』的稱號,請二哥切莫為此頒發詔旨。現在尚有一件事必須就辦的,便是肅清韋黨餘孽,此次京城大屠殺的元兇固然是韋正,這個人對天朝犯下的罪惡太大,死有餘辜。而秦日綱和陳承瑢助紂為虐,亦是大屠殺的主犯,這兩個人若在,京中不得太平。小弟前在寧國請求二哥處死這兩個人,二哥已答應了,不過難以下手。希望小弟回來後自己處分,小弟準備明天就將他們處決,請求二哥諒察。」

陳承瑢是天王心腹,自從國舅賴漢英病故之後,溝通朝中上下,為天王耳目,全仗承瑢,那秦日綱對天王也很忠順,都因對東王仇恨太深,才幫助北王大殺東殿將士以泄憤。天王本想保全他們,對達開敷衍拖延,想事過境遷,不了了之。翼王則怕天王有了秦、陳二人為助,他在京中更加孤立,天王既能輕易殺死北王,能保不在什麼時候也對他下手?君臣二人互相猜忌,翼王要求非殺秦、陳不可。天王瞅一眼剛強堅決的達開,心中也浮漾起一絲畏懼,看來這位年輕的小老弟,已非昔日可比。這幾年磨練下來,好似一把開了口的純鋼寶刀,鋒利無比,凜然不可侵犯,對誰都是威脅,如今他帶兵在京,拗不過他,只得犧牲了秦、陳二人以求妥協,於是點點頭道:「好吧,此事你瞧著辦吧。」

翼王辭下殿來,才踏上甬道,便見從迴廊上過來兩個壯壯大大黑不溜秋年約五十左右的高官,面相略似天王,也穿了相當丞相一級的金冠龍袍,可是形象猥瑣,語言粗俗,乃是天王的長兄洪仁發與次兄洪仁達。天王自幼家貧,老父因小兒子秀全悟性稍好,全力供他讀書,兩個哥哥都下地種田,直到金田團營那年才放下捏了幾十年的鋤頭,來到金田村。後來太平天國定都南京,這兩個愚昧無知的難兄難弟,也就突然威風起來,穿上龍袍,被封做國宗了。天王知道這兩個哥哥沒有才能,只讓他們當個閑散國宗,不給實職。這兩個寶貝在楊秀清當政時,尚能安份守己,不敢胡來,秀清也從不拿正眼瞧他們,現在不但東王倒了,北王也倒了,對這位年才二十五周歲的翼王便不甚放在心上。

「嘻嘻,我們的兒子還比他的歲數大哩。」哥兒倆商量,「今天石達開回朝執政,我們也該到他面前露露臉,拉好關係,以後弄個實缺差使,也有肥水可撈。」

他們守候在殿旁,見達開下了殿來,便一起上前拱手道:「翼王老弟,恭喜你功成名就,氣壯如牛,當年長坂坡上趙子龍也沒有你這等威風。現在你被公推為義王,哈哈,這乃是王中之王,可夠光採的了,莫忘了這可是我們哥兒倆扯的頭。」

達開冷冷地答禮道:「多謝兩位國宗,承蒙眾官見愛,愧不敢當,我已向二哥推辭掉,二位不必操心了。」說罷轉身便走。

仁發慌忙上前攔住道:「莫急,莫急,老弟常年在外,難得碰頭,今晚我們兩位老哥哥做東,請你來舍間吃一頓便飯,敘敘家常,菜不好,飯吃飽。」

達開皺皺眉道:「二位見諒,實在是剛剛到京,忙得分身不開,家中都還不曾去過哩,領情了。」

仁達拍手大笑道:「這可是華容道曹孟德巧遇關雲長,我們倆正閑得發慌,在這兒等著給你幫忙哩。以後有什麼國家大事支應不了,就來找我們倆,不是胡吹,沒有幹不了的事,一切包在我倆身上。」

仁發也道:「是啊,是啊,你瞧我們倆人的福相,沒有干不好的事。」

達開又好氣,又好笑,眉頭越發皺緊了,說道:「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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