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金田誓師,太平天國錦旗升空

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公元一八五零年一月十一日),桂平縣金田村韋莊宅前廣場上人頭擁集,喜氣洋洋,廣場旗杆上原來不倫不類的「國子監生」旗幟早就除了下來,還不知會懸掛什麼新的旗號上去。旗杆前方搭了一座三尺高的平台,台旁插了五面彩旗,都用繩索卷縛著,不知旗上繡的什麼字。十尊鋼炮昂首向空,排列在紫水岸邊。石達開率領貴縣上帝教徒從白沙墟乘船東下,前往金田團營,潯州協副將李殿元奉命去境外與天地會徒作戰去了,惡紳王作新帶領團練協助縣官在桂平城外江邊開炮轟擊,阻撓舟師前進,並打算槍炮齊下,將石達開部全數殲滅在江中。達開早有神算,預先飛報蕭朝貴與韋昌輝率部從金田南下接應,此時水陸兩路南北夾攻,區區兵勇怎能招架得住,縣兵率先潰退,王作新也只得倉皇逃遁。這時達開和宣嬌在南門外江邊上岸,聽見蕭朝貴的大嗓門喊道:「七弟,還有宣姑娘呢?」

達開與宣嬌迎上前去,見是朝貴與韋正同來,達開道:「多虧五哥,六哥接應,殺退了團練,可惜讓妖紳王作新逃走了。」

朝貴道:「不要緊,這個妖紳遲早會死在我們手裡。」又向宣嬌笑道:「你可知愚兄和六弟今天這一戰,一半為了七弟,一半也是為了你呀!」

昌輝湊趣道:「是啊,一點不假,五哥說,宣姑娘是上帝會的真命公主,嬌嬌滴滴、可不能讓她受了驚嚇,趕快出兵去接應吧。」

宣嬌臉一紅,啐道:「剛才還在打仗哩,就拿妹子逗笑了,你們看我全身戎裝,哪一點輸給了男人,什麼嬌嬌滴滴!」

朝貴見了宣嬌就沒了魂,可是臉色依然那麼嚴厲,用命令的口氣說道:「宣姑娘,把你那支娘子軍帶到我這邊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打起仗來,我在頭裡衝鋒,你們娘兒們只消在旁邊吶喊助威就是了,又光鮮,又省力!」

宣嬌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五哥啊五哥,你打仗時光顧到照護我們娘子軍,還能指揮打仗?還是不在一起的好。我是貴縣人,和七哥的貴縣兵馬在一起,親親眷眷姐姐妹妹都熟了,況且我不喜歡和你五哥在一起,臉一板,嚇得死人!」

朝貴尷尬地說道:「原來你們眼中我竟是那麼兇狠不近人情,怪不得宣姑娘不喜歡我。」轉過身訓斥達開和昌輝道:「你們怎不早說,早說了,我就改了,也免得惹宣姑娘生氣!」

韋正嘻嘻笑道:「小弟和五哥相處,倒覺得是挺隨和的,並不怎麼嚴厲,宣姑娘若是遇見了秀清四哥,那才是真正的嚴厲哩。」

朝貴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道:「阿們!原來也有人替我講公道話。」

於是達開指揮部下棄舟登岸,還有五十里路光景,與蕭、韋兩部結陣而行,次日上午抵達金田村。

朝貴告訴達開,「村中已有了四五千人先來團營,一向在永安州一帶活動的天地會首領羅亞旺,也帶了一千多人前來金田投奔,三哥替他改名羅大綱,是一個了不起的勇將。他來了,我們都很高興,可笑天地會中艇匪大頭羊張釗也到金田村來打算投奔,可是看到我們剛開始團營,局面不大,又後悔了,推託回去商量,一去不回。」

達開道:「大頭羊這種人反覆無常,還是不來的好。」

達開遙見村外空曠地上扎了無數營盤,雜亂的旌旗隨風飄揚,上帝會信徒漫遍曠野,或在操練,或在鼓爐鑄造槍炮,忙忙碌碌,一片興旺氣象。忽見一棵大楊樹上綁了一名年輕信徒,旁邊一位四十來歲身材雄壯滿面虯髯的大漢在大聲責罵:「這小子,你不是在找死!我來金田之前,就再三告誡你們,投奔了上帝會打江山,要服從上帝會的天條軍紀,你怎麼竟敢搶了民間財物,丟了我羅亞旺的面子,你自己說該殺不該殺?」

「羅大哥,你殺了我吧。」那人哭道,「我犯了軍規,殺了我,也好警誡兄弟大眾。」

這時有幾個頭目模樣的人向大綱求情,大綱一揮手道:「既然你知錯了,死罪可免,活罪難恕,把大小頭目都喚了來,當眾鞭打二十,讓大伙兒牢牢記住,入了上帝會,就得嚴守軍紀,一點不能含糊!」

達開道:「羅大綱果然可敬,天地會中也有英雄好漢!」

羅大綱見南邊路上來了大隊人馬,欣然來到路邊高高舉起緊握的雙手,遙向朝貴,達開等招呼道:「貴縣兄弟們來了,我羅大綱歡迎你們!」

朝貴指著達開向大綱道:「這位就是貴縣首領七弟石達開!」

「啊唷唷,久已耳聞貴縣有個石相公,原來還是這麼年輕!」大綱呵呵大笑道:「快進村去歇息吧,楊首領大概已在等著了。」

達開笑道:「我也久聞羅兄的英名,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

他們進了村,楊秀清出庄門迎接,說道:「七弟,路上辛苦了,與妖兵作戰了嗎?」

達開道:「在桂平城外打了一仗,幸有五哥,六哥接應,把妖兵打退了,可惜讓那個狗秀才王作新跑了。」

秀清打量一下達開身旁一位陌生的戎裝姑娘,猶是白布裹首,尚在服喪,達開道:「她就是真主的表妹宣嬌,貴縣女兵隊頭目。」

秀清不住點頭讚許道:「果然是女中豪傑,是黃為政的妹子吧?」

宣嬌道:「怎麼不見兩位表哥?」

秀清道:「金田是起義中心,容易為妖官們注目,不安全,他們已經轉移到花洲胡以晃家中隱藏起來了。」

達開詫異道:「以晃哥不是也決定扯兵團營了嗎,怎麼容得真主去安身?」

秀清愣了一下沒有作聲,朝貴忙道:「不用擔心,過幾天我去花洲看看,若有危險,接回來就是了。」

達開不便再多說,終覺此事蹊蹺。團營誓師正需教主親臨現場,接見各方首領,卻將他和三哥送到危險地方,究竟是何居心?難道是要假手妖兵除去眼中釘,以便可以獨攬大權嗎?這些話他怎敢講出口來,也不敢和宣嬌私議,怕別人竊聽了去,但看得出宣嬌也是很不滿意的,也許這件事朝貴事先並不知道,是秀清一人所為,想來猶覺寒心。

昌輝邀請達開和宣嬌兩家人住進庄中客館內,其餘眾人一概在庄外紮下營盤,戰士與家屬分開居住。過了兩天,朝貴去花洲探望洪、馮,回來說是那邊平安無事。

誰知一向集中兵力企圖撲滅天地會的清朝廣西巡撫鄭祖琛,接到潯洲府稟報,拜上帝會近月來有異常舉動,往往數千人大部隊舉家遷移,目標為桂平縣金田村,似有團營起事迹象。這位老官僚雖則鎮壓天地會久而無功,但嗅覺是極靈敏的,他覺察拜上帝會已非一般宗教組織,軍事行動的嚴密,遠非天地會烏合之眾可比,他下令潯洲知府顧元凱和潯洲協副將李殿元密切戒備,務必阻止各地教徒向金田集中,並伺機進剿,一舉撲滅。又印發告示,在各地通衢要道張貼,曉諭「解散脅從,擒治首惡。」那李殿元探聽到集中在金田村的上帝會信徒已達七八千人,不敢貿然進剿,只守住潯江沿岸緊要渡口,防止梧州、郁州(博白、陸川)和廣東高州等地教徒向金田團營。

這時,平南縣的捕快,偵察到花洲山人村有上帝會的教主隱藏在武秀才胡以晃家中,因為常有人從金田來探望,且禁衛森嚴,非同尋常。知縣倪濤得悉後想獨佔大功,也不通知協台李殿元,便親自率領縣衙捕快和地方團練四五百人於黎明時分突然襲擊花洲山區,打算直逼山人村,活捉上帝教主。不料花洲守御嚴密,進不得山去,反被胡以晃率領大隊教徒出擊,將捕快團練一舉擊退。雲山聽說妖官帶兵來攻,知道身份泄露,不能再在花洲安身,以晃勸他們趕緊回金田去,料定綠營官兵必定還會再來進犯,可是洪馮身不由己,不得秀清許可,他們不能回去。以晃差家丁向金田飛報,請求秀清派兵接應真主回駐金田,誰知秀清並不在意,說是金田比花洲目標更大,更危險,如今團練已被打退,且在花洲暫住些時再說。家丁回去稟報了,以晃大怒,但無可如何,洪馮兩人相對嘆息,只得將生死置之度外。

平南知縣倪濤兵敗回衙,一份稟帖送給潯洲知府,顧元凱又驚又喜,既然探聽到了上帝會首腦的下落,只要活捉了解到桂林撫台衙門,境內「會匪」平定,不但保住了烏紗帽,還可以立功。於是咨請副將李殿元發兵兩千人,遠道奔襲四面皆山、峰隘險要的花洲山區,切斷了與金田村的交通。以晃帶領信徒憑險扼守,不斷擊退官兵的輪番進攻,處境十分危急。秀全寫了手諭,由以晃派人黑夜裡潛行出山,急奔金田村求救。這回朝貴、達開都要求領兵馳援,秀清這才派遣先期來金田團營的平南鵬化山區上帝會首領蒙得恩,領兵三千前往花洲破敵,他們由金田過五峒峰,殺散守隘兵壯,向官軍發起進攻。李殿元急命開炮轟擊,蒙部佯退誘敵,清軍追擊中伏,大敗而逃。蒙得恩率兵追擊到官軍紮營的重要據點思旺鎮,焚燒了大批營帳草棚,殺死巡檢張鏞,勝利解了花洲之圍。十一月二十五日恭迎洪馮勝利返回金田,這一役謂之「迎主之戰。」

楊秀清率眾人出庄門迎接教主,在大眾面前依然畢恭畢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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