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準備起義,犀牛嶺下六王結盟

金田村韋莊今天人員進進出出,忙忙碌碌,雖不曾張燈結綵,那上上下下臉上興奮喜悅的神色,卻也烘托出一片喜慶氣氛。韋府家丁騎了兩匹快馬,守候在風門坳口,又一人騎馬守在犀牛嶺下,但等天父化身的楊秀清下得山來,便快馬飛報,以便拜上帝會首領們出了庄門恭迎,這排場,大概和滿清皇帝出巡迴鑾,群臣恭迎御駕也就差不多了。

秀全、達開等一行那天從貴縣來到韋莊之後,朝貴差貼身隨從上紫荊山報信,昨天才接到楊秀清的回批,一準今天午前下山。雲山一早將達開召到卧處,掩上門密談道:「達開弟,你知道為什麼大老遠把你邀到金田來嗎?」

「是為了認識一下楊兄,商量今後起義的事吧?」

「這也是個目的,不過主要憑藉你和昌輝兩股新生力量,改善我們拜上帝會的上層領導。」

「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我們上層領導,表面上是四人,二哥是教主,當然以他為首,可是自從弄了所謂天父天兄降凡,大權都在楊蕭二人手中了,要改變這個局面,惟有擴大上層領導,把你和昌輝引了進來。這樣,二哥和我就不孤立了,今天等秀清來了,我們六人就歃血結盟,結為兄弟,使二哥身邊多兩個真心擁護的人,這個意思你明白嗎?」

達開沉吟道:「小弟明白兄長的苦心,不過擁護二哥的人再多,他們一旦天父天兄附身,還不全聽他們了嗎?」

雲山嘆道:「我這也是盡人事罷了,天父天兄附身,已是不可推翻的了,只有這樣修修補補,稍稍限制他們的權力,他們總不見得時時事事都鬧天父天兄附身吧。況且今日拜上帝會的上層首領,即是他日打下江山,二哥坐上龍廷之後的左輔右弼,二哥身邊多了你們二位,就不會事事都被他們兩人操縱了。」

達開心情沉重地說道:「小弟明白了,今日結盟之後,定不辜負兄長的厚望。」

雲山取過兩隻茶杯,灑了兩杯茶,遞過一杯給達開,說道:「除了等一會公開盟誓之外,我還要以茶代血,先和賢弟私下裡立下誓言。」

達開詫異道:「還要立什麼誓?」

雲山道:「二哥是神,也是人,拜上帝會是他創立的,反清起義是他提出來的,這就了不起,可是他也有不足之處,我在,可以原諒他的疏忽,隨時提醒他,幫助他。可是愚兄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大概不會長壽,你不要笑,我雖說不出有什麼根據,但總有這種感覺,況且將來舉兵作戰,隨時都有戰死的可能,你年輕得多,我若不在人世了,你當繼承吾志,竭誠盡忠輔佐二哥,不論什麼情況,決無二心,決不中途而廢,你能起誓嗎?」

達開道:「我願雲山哥長壽,好有人引導我,怎麼無端說起這種不吉利的話來了?」

雲山堅持道:「你不要管吉利不吉利,望你能夠立誓。」達開只得舉杯慷慨道:「遵雲山哥的囑咐,定當輔佐二哥,忠心不變,若有反悔,不得好死!」說罷將茶一飲而盡。

雲山愣了一下,勉強喝下茶,愴然道:「賢弟怎麼立下這麼重的誓言?但望不會實現,不會的,決不會有這種禍事發生,天父天兄,保佑真主二哥,保佑達開兄弟吧!」

達開究不如雲山的深謀遠慮,想得那麼周詳,經雲山這麼一說,恍恍惚惚也覺感受到了令人沮喪心驚的不吉之兆。拜上帝會上層的矛盾衝突竟有那麼尖銳嗎?他究竟是核心圈子外的人,無法想像,委實無法想像未來的事,他搖了搖頭,盡量將這種不吉的預感從腦中驅除了出去。

日頭高高升上了犀牛嶺的時候,快馬先後來報,楊首領已經下山,出了風門坳,又到了犀牛嶺,稍過一會,秀全為首,與雲山、朝貴、達開、韋正齊集庄門外廣場,迎候秀清。稍頃,楊秀清騎了韋府帶去的灰鬃馬,後面跟了十名年輕雄壯的燒炭工,安詳沉著地從村後紫水邊上轉到路口上來,也是黑布裹頭,黑布短褂褲,赤足草鞋,也許為了與眾不同,肩上覆了一條黑布披風,大概是老奶奶的圍裙改制的,風一吹,披風飄展,猶如帥旗招揚,眼不大而鋒芒凌厲,話不多而心計內含,蕭朝貴的心事都在臉上,楊秀清則盡在腹中,叫人捉摸不透。達開見了,不禁暗暗讚歎,「不料紫荊山中出了這樣一位頗有大將風度的人物!」

在眾人面前,秀清特意尊隆「真主」秀全的地位,下了馬,疾趨上前,屈一膝向秀全見禮道:「小弟向二哥請安!」

秀全慌忙扶起了秀清,說道:「兄弟少禮了,快過來見見兩位新兄弟。」

雲山引韋正、達開過來與秀清廝見,秀清細細打量了他們,微笑道:「好極了,兩位都是讀書先生,我們拜上帝會正缺知書識字的人,打仗光靠蠻力不行,治國更需書生,朱元璋出家當過和尚,不是重用了許多文臣武將才得了天下的嗎?」

雲山笑道:「今天邀石韋兩位兄弟聚會,也就是重視文才的意思。」

朝貴嚷道:「秀清哥,你看韋正弟這座莊子多氣派!」又上來悄悄附耳道:「將來起兵時,大營設在這裡正合適。」

秀清點頭不語,昌輝又引老父韋元玠上來拜見了秀清,秀清客氣地稱他老先生,說道:「多有打擾!」朝貴又過來悄悄道:「我已叮囑過老先生,二哥是他們的真主,得好好照顧,老先生很聽話。」秀清仍然點頭不語。

韋正父子引秀清等人,庄前庄後看了一遍,不但房屋眾多,而且庄外尚有大片荒灘,可以屯兵紮寨,果然是設立大本營的好地方。韋元玠囑咐兒子好生款待,告罪回進內院去了。是時韋宅正廳槅扇洞開,議事的太師椅都已分左右兩列排好,間隔放著茶几,居中一座自然是教主洪秀全坐了,其餘眾人,石、韋是後進,且又年輕,不在話下,雲山雖是開創拜上帝會的元勛,但現在楊蕭已是天父天兄化身,他也只得謙讓,三人互相推讓了一會,朝貴豪爽,說道:「別文縐縐的了,就按年齒大小入座吧!我比馮楊二兄都小,不客氣,我先坐了。」於是一屁股在左首第二把椅上坐了,說道:「來來來,雲山哥坐我的上手,秀清哥坐到對面首座上去,還有兩位也照這個法兒坐吧。」

眾人都笑道:「很好,還是蕭兄弟爽快!」

達開自忖年紀最幼,就在朝貴下首坐了,韋正笑了一笑,坐到秀清肩下,原來這一年(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洪秀全實年三十五歲,馮雲山三十四歲,楊秀清和蕭朝貴都是二十九歲,不過秀清略長兩個月,韋昌輝二十六歲,石達開才十八歲。這是韋、石兩人,第一次參加拜上帝會的上層核心會議,既感到新鮮,也有些拘束,對於洪楊等四人之間的微妙關係,小心翼翼,靜靜地觀察捉摸,不敢輕易發言。

僕人端了盤子獻上茶,昌輝命他將所有落地槅扇都關上了,廳中光線稍稍暗了下來,一剎那的寂靜,顯得空氣莊嚴凝重。雲山是實際上的會議總提調,他示意秀全「可以開會了。」秀全清了清嗓子,興奮地說道:「奉了天父天兄的昭示,我們今天聚在這裡議事,這是拜上帝會非常重要的一次會議,經過兄弟們六年的苦幹,我們在潯州府站穩了腳,有了幾千名教徒,還在不斷擴大,並且影響到了潯州府以外的地方。天父降靈,清妖盤踞宇內二百年,氣數已盡,黎民百姓受盡災難,已經忍無可忍。天地會在廣西各地紛紛起義,拖得清妖顧此失彼。張嘉祥雖然叛降了妖官,其他仍在與妖兵作戰的還很多,正是我們聚兵起義的大好時機,我們朝思暮想渴盼的就是這一天,我們歷盡千辛萬苦九死不悔堅持下來也為的是這一天,時機來了,決不可錯過,決不可坐等,我們要抓住它,不讓他溜走。今天商議兩件大事,請雲山弟先談聚兵起義的打算。」

秀全今天精神飽滿,談得眉飛色舞,顯出他那革命理想家,鼓動家的本色,在座的人都被他那樂觀情緒感染了,會場空氣活躍起來。雲山一向沉穩瀟洒,今天也顯得興奮而莊重,字斟句酌鏗鏘有力的從他口中宣布一個個驚天動地的大計畫,說道:「二哥講了聚兵起義的時機已經到來,這六年,我們前三年在傳教打基礎,後三年妖孽作怪,所以受了挫折。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們要珍惜時間,一天也不能虛度,不能再讓光陰從我們手中滑過去,現在我提出目前要做的幾件大事:一起義時間打算定在明年春末夏初;二起義的聚兵目標是三萬人,至少亦應有一二萬人;三今後發展教徒對像除了窮苦大眾外,要加意招納開明的有反清志向的士民富戶;四改變與天地會不相往來的宗旨,要爭取反清意識較濃比較正派的天地會首領加入拜上帝會,甚至如艇匪大頭羊張釗之流,只要改邪歸正,也歡迎他們站到拜上帝會旗幟之下,服從我們的指揮;五立即延聘博學多才的人士,起草大批規章條例,例如軍制、官制、聖庫制度,以及如何參照古代井田制度,使耕者有其田的田畝制度等等,極費功夫,必須儘早準備,否則一旦團營起義,一切無所適從,便將一片混亂。且先想到這幾點,請諸位弟兄商議。」

達開聽了,暗暗欽佩雲山高瞻遠矚,謀畫周詳,貫穿少樹敵、廣招友的戰略思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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