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忍辱負重,多情女助俠義郎

馮雲山下獄之後,北山裡的劉垂道抖起了威風,派人到處遊說拜上帝會是邪教,官府不容,辦教的馮二已經捉拿歸案,就等秋後處決,凡是加入拜上帝會的,若不趕緊退出,早晚也沒有好下場。經他這麼一煽惑,有那膽小怕事的,便不覺惶恐嘀咕起來,找人商量:「哥啊,加入拜上帝會,真是會砍頭嗎?」膽大的人說:「呸!狗嘴裡掉不出象牙,那都是劉大斗家狗腿子放出來的謠言,是和我們窮漢作對哩,別理他,我不信,你也別信!」

終究還是有些會員不再上那幫村參加「拜會」了,還暗地裡透風出去:「我退了會了。」

劉垂道一手打擊拜上帝會,一手大辦團練,說是:「加入拜上帝會腦袋不保,加入團練卻能保家衛鄉,將來捕匪有功,還有賞賜!」於是貴縣拜上帝會參加拜會的人漸漸少了,參加團練的人漸漸多了。就連那幫村也有了三五十名團丁,平時操練,你操你的,他操他的,每逢拜上帝會『拜會』之日,團丁也集中到奇石墟去耀武揚威,互相對立,互相辱罵,就差不曾動武了。失去了洪秀全和馮雲山的指導,少年石達開獨力支撐貴縣全局,十分吃力,然而他遇事鎮靜不慌,遍歷各個村鎮,將馮雲山被誣的真相告訴眾多會員鄉親。到了賜谷村附近的時候,便住在黃為政家,由宣嬌陪他去各村安撫會眾。這個多情的姑娘始終未能忘情於達開,她指望多和他共事,顯出自己的才幹,也許能使達開回心轉意。達開漸漸覺察了,每當和宣嬌單獨相處,宣嬌有意表露愛慕之情時,便岔開話題。宣嬌有時候恨恨地用手指戳著他的額頭道:「你這個死腦筋!」達開則裝痴作傻,嘻嘻地笑著道:「我的腦筋哪有妹子靈巧!」

看看已經進入第二年(道光二十八年)的三月,達開與春娥的婚期來臨,馮雲山仍無釋放的消息。從大沖村曾家帶來的消息說,雲山已經寫了狀紙,上訴到潯州府衙門,可是仍然石沉大海,杳無下文,官官相護,歷來如此,拜上帝會的前景一片陰暗。

婚期臨近,達開的大姐住到那幫村來幫助兄弟料理吉日喜事,劉垂道那一伙人放出謠言說:「姓馮的快要定罪了。一旦判決下來,潯州府各縣各村都要捉拿拜上帝會的人,首先就要抓石達開去下牢,與其辦婚事,還不如辦喪事吧。」石家兄弟聽了,怒不可遏,都來找石達開求戰,說道:「這口惡氣咽不下去了,我們越忍讓,劉大斗越逞威風,不如聚齊了上帝會哥兒們,開到奇石墟去搗毀劉家的莊院,看他還敢小覷我們。」

達開道:「使不得,使不得!官府劣紳正在找上帝會的岔子,馮先生還在獄中,吉凶未定。我們萬萬不可輕舉妄動,鬧出事來正好給他們有了藉口,告到縣裡,對我們不利,也給馮先生添了罪名。」

石鎮吉道:「達哥平常辦事有決斷,怎麼現在受了團練的氣反而怕事了。」

達開道:「臨大事要有海樣的度量,我們如今要緊的是要保全拜上帝會,受些氣是小事,現在忍著,將來自有出氣的時候,到時候我會帶領你們跟他們算總帳,大大的出一口氣!」

這時黃玉昆父女也過來勸大家冷靜,春娥的外甥貴生也跟了過來,忽然冒出了一句:「我剛才看見熊奶奶家降僮了,好熱鬧!」「降僮」即是「關亡」,是巫術的一種,降僮的人稱為「僮子」,實即巫師,據說可以召請亡魂附身,與生人對答。

眾人問是怎麼回事,玉昆道:「去過熊家的人說,熊大爺新過世,他家請了巫師來。供上香燭糕果,巫師打了幾個哈欠,手舞足蹈,便有大爺神靈附身,和家人拉家常。說他平日行善好佛,閻王讓他做了陰間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叫家人多行好事,自有好報。又說拜上帝會是邪門歪道,閻羅爺不喜歡,凡信教的死後都得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熊奶奶是亞奎的堂嬸,大概是亞奎買通了巫師叫他胡說八道,詛咒拜上帝會。」

眾人又轟地勃發了怒火,紛紛揎拳捋臂,要去先揪巫師,再找甲長亞奎理論。玉昆連忙攔住道:「降僮是我們廣西僮家人世世相傳的風俗,巫師又是代神佈道,無論在窮富人家,都是受尊敬的,得罪了巫師,就會開罪了那麼多的僮族鄉親,萬萬不可。」

石鎮侖道:「我卻有個巧法兒,他們能降僮,我們就不能降僮?這降僮的遮眼法,我也會,待我們也大開門庭,供上香燭,我來裝神弄鬼,把劉大斗、熊亞奎和團練們痛罵一頓消消氣。」

黃玉昆道:「與其那樣罵來罵去,還不如裝作天父上帝降凡附身,安慰眾信徒,勿信謠傳,勿失志氣,自有天父天兄神靈保佑。」

眾人都嘻笑喝采:「黃叔好主意!說干就干,馬上去取香燭來,誰來扮上帝!」。

達開喝道:「休得胡鬧,上帝是可以假扮得的嗎?普天之下,只有我們人神合一的教主——上帝的第二位太子洪二哥才可代天父天兄傳話,誰也不能自作主張降僮,褻瀆了天父天兄,侵犯了教主的尊嚴,誰若違反,就把他從拜上帝會中除名。」

石家兄弟們嚇得聳肩縮頸,都道:「哎呀,達哥,幹嗎這麼認真,我們是說說玩笑的啊!」

人們散去了,惟有春娥留在達開身邊,兩天之後他們就要作新郎新娘了,可是周圍氣氛那麼陰鬱壓抑,把喜氣完全沖淡了。春娥見達開昂首踞坐,犀利的目光注視堂屋外寂寞的天空,猶在默默沉思,不禁憫然坐到他的身旁,說道:「達哥,自從馮先生出了事,洪先生又走了,你彷彿換了一個人了。」達開收回視線,疑惑地凝視著未婚妻,春娥繼續說道:「達哥,你變得老成了,話少了,氣度也大了,輕易不動怒,像個老先生了,每日里儘是獨自沉著頭想呀想,你肩挑千萬斤,無人為你分擔,我怎不為你心疼。」

達開握住春娥的手說道:「亞春,你是我的貼心人,只有你深知我現在為了拜上帝會忍辱負重的痛苦。我們就要成親了,可是我的前途難測,萬一雲山哥不能出獄,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豈不害了你的一生,所以越是喜日近了,我越是覺得惶恐。我想,最好我們把吉日推遲,等到雲山哥出獄了再辦吧!那時候才能定下心來安享新婚的快樂。春妹,你答應嗎?」

「不!」春娥紅紅的圓臉上露出了非常堅決的神色,「達哥,我早就向大姐說過,我願將我最珍貴的一切奉獻給你,直至為你而死。不要猶豫,不要憂傷,讓我們快快活活成親吧,朋友之交,尚且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何況是夫妻!」

達開寬慰地嘆了口氣,挽住春娥豐滿的手臂說道:「去看看我們的新房吧,不知大姐為我們布置得怎麼樣了。」

兩天之後,達開和春娥成親了,在憂患重重的日子裡,一切從簡,除了達開胞姐家的親人外,沒有通知遠村的其他親友,賜谷村的黃為政兄妹也沒有得到邀請,達開有意迴避了宣嬌,怕她不好受。宣嬌知道達開在三月完婚,但不知是哪一天,心中凄酸,暗暗悲泣。等到達開婚期過後,方才有人傳來消息,宣嬌又是一陣傷心,卻怨達開為何不邀她去觀禮,也好親眼看看新人究竟是什麼天仙下凡,把年輕豪邁的石達開迷住了。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這一年的八月底,宣嬌第二次飛馬來到那幫村,達開正和幾十名教徒在門前場坪上耍刀弄棒,練習武藝,宣嬌在馬上大呼道:「達哥,雲山哥出獄了!」

眾教徒欣喜狂呼,達開扣住絡頭,扶宣嬌下馬,問道:「見到雲山哥了嗎?」

「還不曾,他才出獄,還得休養哩。」

宣嬌一邊說,一邊往屋裡走,達開跟到內堂,宣嬌吩咐掩上門,悄悄說道:「達哥,雲表哥被押解回原籍,已經從桂平縣城搭船下廣東,我們見不到面了。」

「哎呀!」達開恨恨地跺足道,「既然無罪就該釋放,縣官必定是顧全王作新的面子,才判了個遞解回籍。」

宣嬌道:「曾二先生派來報信的人說,鄉紳們聯名告到潯州府,雲表哥也上告到府里,知府認為王鄉紳小題大做,批給縣裡再審,恰巧知縣換人,新任縣官傳王作新到庭對質,姓王的拿不出拜上帝會謀反的證據,怕在法堂上丟面子,躲開了。新縣官當堂判決雲表哥釋放出獄,押回廣東原籍,大概還是給姓王的留些面子。聽說雲表哥在獄中得了一場大病,同時被關的盧六竟已死在獄中,雲表哥也需要乘此機會回家休養,但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回廣西來?」

「會來的,我想他和洪二哥都會回來的,只要風頭一過。怕什麼?而且這裡拜上帝會不能沒有他們,不來,我還要專程去把他們請回來哩。」

「我哥哥說,我們這裡有你達哥在,拜上帝會幸而不曾散去,不知紫荊山那邊怎麼樣了?雲表哥在那邊花了不少心血,好不容易才打開了局面,如果散了伙,就是兩位表哥回來,也難收拾了。」

達開也憂慮道:「只聽得雲山哥說紫荊山楊秀清、蕭朝貴是個人才,不知能否帶領信徒們度過難關,我也曾想到那邊去看看,可是不認識他們,去也無用。這裡貴縣幸而堅持下來,也有你宣嬌妹子的一份功勞。」

宣嬌撇撇嘴道:「還說什麼功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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