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 第十八章 錯亂瞬間

安然絕望地轉身,一步步走出病房。莫非拉住她的胳膊,關切的神情讓她慶幸自己並不孤獨。她拉開莫非的手,將背後的一切關在門後。

病房裡,君澤瞪著天花板,如同被掏空了靈魂的皮囊,尋找舊時的主人。

「救我,」君澤突然開口,「救我。」

司徒敏感地心中狂跳,「救你?有人要害你嗎?」

「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不會放過我的。」君澤又冒出一句。

「秘密,什麼秘密?」司徒問。

「你是誰?」君澤這才看清身邊的人,嚇得一抖,「你是什麼人?」

司徒看看莫非,「你跟他說。」

「燕先生,記得我嗎?」莫非笑著問。

「你是?」君澤疑惑著。

「莫非。」

「莫非……你是莫非,莫律師!」君澤激動起來,「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幫我辦妥了嗎?」

「都辦妥了。」莫非一時不知他說什麼,只能順著他的話說。

「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放心了。」君澤叨念著,連口吻都變了,「奇怪,我怎麼記不得你的樣子呢?」

司徒眯起眼,莫非也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司徒給他一個眼色,莫非立刻接上,「你剛才說救你,是怎麼回事?」

「救我,救我。」君澤突然激動緊張起來,「我沒有那麼多錢,我沒有那麼多錢!」

「你剛才說,你知道他的秘密,什麼秘密,他又是誰?」司徒問。

「什麼秘密?」君澤重複司徒的問題,「沒有秘密,沒有,沒有。」

「你不要怕,把秘密說出來,我們都會保護你的。」司徒說。

「沒有秘密,沒有,沒有。」君澤重複著,眼神有些躲閃。

司徒起身,示意莫非跟他出去。病房門關上,只剩君澤一人,他還是盯著天花板,眼中的迷離如同糾結的網,解不開,看不穿。

「很顯然,他有事瞞著我們。」司徒說,「他知道那個所謂的秘密,也知道誰要殺他,但他卻不肯說。」

「是不能說,」莫非介面,「或者說,是在他活著的時候,不能說。」

「他成了燕君山,卻忘了自己是誰,這下可麻煩了。」司徒跺跺腳,「可他怎麼不認識你呢?」

「我又沒殺他!」莫非坐下,「看來燕君山只存儲了部分記憶在晶元里,除了與案子有瓜葛的人和事,其他的,他都不知道。」莫非往病房裡看了看。

「對我們來說,倒是乾淨利落得很。」司徒頓了頓,「安然怎麼辦呢?」

莫非搖搖頭,突然想到什麼,抬頭看著司徒,「安然呢?」

「手術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她還不找主治醫生算賬去?」司徒看看走廊另一端的盡頭,「上次安然她們出事,我還以為孟子可以走出這個案子了呢。」

「我有種感覺,」莫非說,「孟子出現在燕君山的死亡現場附近,並不是偶然。」

安然站在孟子面前,那種仇恨的眼神,幾乎可以殺死一個人。這裡是孟子的辦公室,門鎖住了,沒有人進得來。四周都是隔音的牆板,沒有人聽得見他們說些什麼。「你可真下得去手。」安然逼視孟子。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也都有意外,如果怕出意外不敢下刀,因噎廢食,還要醫生做什麼?」孟子並不逃避她的質問。

「你保證過的。」

「是,我保證過,一定讓傅君澤健康地活著,」孟子攤攤手,「我做到了。」

安然看著他,用幾乎將他洞穿的眼神看著他。她想看清楚他,看清楚他還是不是那個每月給她寫信讓她不要輕言放棄的孟子,是不是那個用盡甜言蜜語替君澤說好話的孟子,是不是那個代替孟蝶活著給予她力量和希望的孟子。他變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然而,他變得毫無痕迹,變得毫無破綻,連性格轉彎的路口,都找尋不見。安然不再爭辯什麼,甩門出去。

她回到病房門口,只有莫非站在那兒。「怎麼樣了?」安然看向裡面。

「心理專家來了,套口供呢。」莫非說。

「現在?」

「他現在只有燕君山死亡前的一小段記憶,可以說是最令人恐懼不安的一段記憶,站在燕君山的立場,他不能說,卻又如坐針氈,情緒很不穩定。為案子好,為他自己好,我們覺得還是請心理專家來儘早錄口供,然後取出他腦中的晶元,免得他生活在恐懼里。」

「取出晶元,他就能恢複了嗎?」安然看著莫非。

莫非真誠地看著她,「做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也比做燕君山的替身自在。」

安然不再說什麼,靜靜地坐在一旁,等結果。

砰的一聲,司徒一頭從病房裡撞出來,對著電話一通大嚷。放下電話,司徒才注意到滿臉錯愕的莫非和安然。

「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古玉齋的名字?」安然說。

「嗯,對,我是說了古玉齋。」司徒緩過來,「燕君山留給我們的死亡訊息,就是古玉齋。」

司徒走進審訊室的時候,古玉齋還保持著鎮定,抬眼看看他,又將目光移往別處。

「別躲了,躲也躲不掉。」司徒坐下,甩過去厚厚一沓稿。「這是從燕君山的銀行保險柜里找到的,是你接受腦晶元移植的手術報告,上面簽著燕君山的名字,法政科驗過了,是真跡。」

古玉齋斜眼瞥向稿子,卻再也無法將目光挪開。稿紙上飛舞的文字,翻開他深埋腦海的記憶——

蘋果的突然掉落,無法帶給他牛頓發現地心引力的狂喜,反而激起他從未有過的恐懼。斷落的蘋果皮頓時化做血肉模糊的組織,手中的小刀也像手術刀般被他握得更緊。他居然連一個蘋果都削不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一臉僵硬的笑容,敷衍一旁的君澤和司徒。車禍,一場苦心安排的車禍,卻把自己安排進了人生最大的困局。之後的幾天,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身體和大腦的變化,記不得自己學過的醫術,也擺弄不了手中鋒利的刀。他廢了。本來高高地跳起,是為了保護自己,卻鬼使神差地把腦袋撞上玻璃,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那部分記憶。他做不了醫生,但他絕不會死心。他要找回記憶,不惜任何代價。

他去找燕君山,他知道燕君山有辦法。移植腦晶元,是燕君山偷偷研究的課題,他願意做燕君山的實驗品。活該燕君山欠了巨額賭債,也虧了他苦心安排的車禍沒有被揭穿,他用賠償金換來了燕君山的醫術。可惜,他控制不了別人的記憶,時斷時續的記憶讓他無法將醫術發揮自如,會診時的突然語塞,手術中的意外失誤,讓他受到旁人的質疑,甚至是孟子的懷疑。他需要燕君山幫他鞏固記憶,他需要燕君山幫他壓制孟子,保住他的前途。

然而,燕君山的賭債不肯放過他,他拿不出更多的錢,他請不動燕君山,他更堵不住燕君山隨時可能泄露真相的嘴。孟子的懷疑,早晚會把燕君山也逼得沒了退路。於是,他決定殺了燕君山。他從不知道燕君山懂得刺穴,但現在他知道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刺了燕君山的穴,偽裝了自殺現場。

本來一切都可以停止,但夏冬雨的介入,讓故事繼續下去。也許是心裡有鬼吧,他常回到燕君山死亡的樓下,望著那個陽台出神。偶然一次,他看見夏冬雨進了那樓,他跟蹤她,結果發現她開門進了燕君山的屋子。夏冬雨沒有關門,也許是人死了,她也無所謂關不關門了,又或者是一時粗心,總之,他跟著她進了屋子。夏冬雨也許有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看見夏冬雨拿出一隻手機,攥在手心裡像寶貝似的不放開。他沒敢動,想等夏冬雨離開。沒想到,夏冬雨的電話響了。真是天意難違,打電話來的是莫非。夏冬雨和他談了一會兒,談到了燕君山的死亡訊息,談到了那隻手機。夏冬雨答應,如果三天內不能解開手機之謎,就把它交給警方。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絕不能讓夏冬雨解開手機之謎,不,是不能讓任何人解開手機之謎。

他去了夏冬雨家,用同樣的方法殺了她,然後帶走了手機。夏冬雨正在調試晶元,他沒有時間一隻只地試,於是,他把兩隻手機都帶走了。本以為事情可以到此為止,誰知到家裡一試,手機里存儲的是關於莫非和那幾個警察的信息,屏幕保護的圖像是安靜和莫非的合照。他感覺這是上天對他的捉弄,而他不得不向上天挑戰。

上天是眷顧他的,他跟蹤安靜,發現那隻紫色的手機果然到了安靜手裡,幸運的是,她還不知道手機的秘密,以為手機壞了拿去修。如果修手機的人查到了真相,他的結果只有死。如果沒有,一旦安靜把手機交給莫非,他的結果還是死。所以無論修理結果如何,他都不能讓手機落到莫非的手裡。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幾天後,風平浪靜,安靜也取回了手機。這就說明,修手機的人查不出問題。那就簡單了,只需幹掉安靜,拿回手機。於是,他發動車子,沖向安然。如果兩人中只能完蛋一個,當然得選安然。安靜看不見,沒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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