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 第八章 漏夜相會

孟子躺在床上翻醫書,古玉齋的話,他只能信一半。他相信古玉齋會盡全力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相信古玉齋不會在手術台上丟掉自己的前途,他也相信古玉齋不敢也不捨得拿自己的醫生執照做冒險賭博的籌碼。但他不信古玉齋的病僅僅是食物中毒的後遺症。他是個好強又追求完美的人,感冒發燒說成絕對健康,嚴重骨折說成輕微扭傷,那這次「食物中毒」的背後又該是什麼?古玉齋是個自尊心強又不肯低頭的人,小時候同學、老師、家長三堂會審也不說一句道歉的話,直到考醫生牌照才肯低聲下氣請教跟他長期作對的前輩,那麼,那一句「求你」的背後,又該是什麼?一句保證,一句懇求,簡單的兩句話,古玉齋封住了孟子的口,可惜,他沒能拿下孟子這個人,只因為他給了一個過於牽強的理由。食物中毒的後遺症?讓它見鬼去吧!

但……到底是什麼呢?孟子把書一扔,使勁想著。嘔吐、喉嚨堵塞,這麼沒有價值的線索,能查出什麼?他想不明白,於是打了莫非和君澤的電話,並調成電話會議的模式。

「去古玉齋家裡看看。」莫非歪著脖子夾著電話,一邊泡茶喝,「他要想全面封鎖消息,就不能上醫院,而且他自己就是個醫生,現在也只能勉強控制身體癥狀,估計這事小不了,八成也偷著在家裡翻醫書呢。你只看到他吐,你沒看到的可不止這些。」

「莫非說得有道理,孟子,你抽空去趟他家,他看什麼書,你也看什麼書,這叫有的放矢。」君澤接過安然給他的咖啡,咕咚喝了一口。

「天台那件事已經結束了,我們沒有借口去他家,孟子,全靠你了。」司徒一邊煎蛋一邊沖開著免提的話筒吼。

「喂喂,我是處於朋友的立場,想搞清楚這件事,你們怎麼搞得比我還有興趣?就算他隱瞞病情,跟你們也沒關係吧?」

「你可是我們的人,那個古玉齋古古怪怪的,把他放在你身邊,我們可不放心。」君澤笑著說。旁邊安然戳戳他額頭,這幾個男人,竟然為了個古玉齋通宵開電話會議,這個古玉齋,真想會會他。

「那你們把他抓起來啊,」孟子又翻過一頁書,「就會說風涼話!」

「這樣吧,我明天做個卧底,去探病,順便會會他,怎麼樣?」司徒吃著煎好的蛋,蛋黃都流出來了。

「他可認識你!」君澤一手攬著安然,一手拿電話,歪在沙發上,貌似犯困了。

「那還是我去吧,」孟子笑道,「說好了,要是有重大發現,你們請客啊。」

莫非看看身邊睡著了的安靜,說:「我不說了,你們繼續吧。」

「喂?」君澤撇撇嘴,「這個傢伙,又睡死過去了。」

「人家要陪姐姐,誰像你!」安然拉開君澤環住她的胳膊,準備起身回房。

「喂,我也不說了,你們倆繼續吧。」君澤不負責任地撂下電話,起身去糾纏安然。

「幹什麼你?」安然看看尾隨而來的君澤,「別跟著我啊。」

「別走那麼快嘛!」君澤死皮賴臉地跟著,反手把卧室的門帶上。

「不管你的兄弟啦?」安然拍拍大枕頭,開始鋪床。

「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嘛。」君澤直接篡改名句。

「你啊,」安然抓起一個枕頭,「太沒文化了!」她一個甩手,把大枕頭砸在君澤的臉上。

「哎喲!」君澤捂著臉一聲怪叫,朝床上撲去。

孟子聽著電話那頭咯噔一聲響,知道君澤掛電話了,於是苦笑一下,「重色輕友,他們倆該排頭兩號了吧。」

「不是還有我陪你嗎?」司徒掀開被子,把腿伸進去。

「話說回來,司徒,怎麼就沒見你談情說愛啊?」孟子擱下書,他已經看得兩眼發酸了,只有耳朵嘴巴還能用。

「你運氣不好吧,」司徒挪挪枕頭,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或者因為我們認識得太晚,已經過了我可能心動的那個時間。」

「這麼說,在我出現之前,你曾經心動過?」孟子打趣道。

「應該說,在你出現之後,我的桃花運就徹底斷了。」司徒開玩笑地說。

「可好像連君澤都不知道。」

「根本就沒有開始過,他怎麼會知道?」

「聽起來像是很遙遠的事。」

「是很遙遠。」司徒笑得有些苦澀,「不是時間,而是距離。中學時,我一直暗中做她回家路上的『保鏢』,不過一直沒有英雄救美的機會,直到她離開香港,她都沒有見到過我的樣子。」

「你寫小說啊?」孟子無語。

「不過最近,我又見到她了。」

「真的假的?」孟子滅掉床頭燈,「那你們之間的距離不是變近了?」

「變的不光是距離,還有她,」司徒有點惆悵,「又或者,是我從來就沒有看清過她。」

孟子聽出了他的意思,懷疑自己曾經付出的愛,是一種勇氣,「看來,這個話題是時候剎車了。」

「你是個好司機。」司徒說。

「最後一個問題,」孟子突然想到了,「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完全可以扣下我的駕駛證,讓我省些油的。」

「總是有原因的。」司徒沒想隨便編個理由胡亂敷衍他。

孟子期待著。

「很晚了,睡吧。」司徒直接拋出一句,掛了電話。

這就是答案嗎?孟子笑著搖了搖頭,被子往頭上一蒙,也呼呼睡去了。其實,他並沒有把司徒的風月之說放在心上,司徒是個能管住自己的人,不用他來操心。

夏冬雨走到院長室門外,猶豫片刻,敲響門。此時已是半夜,燕君山剛從美國回來,上次的天台事件讓他只在香港待了短短三天,除了500萬元的賠償金,其他事情都積壓著等他處理,包括,私人感情。門開了,一個頗有風度的男人微笑著將夏冬雨迎進門。咔嚓一聲,是鎖門的聲音。

「美國之行還順利吧?」夏冬雨跟他說話的語氣倒跟其他時候沒有兩樣,只是眼中多了一分任性。

「還不錯,」燕君山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上次回來,趕著和病人家屬談判,都沒好好安慰你,那件事沒嚇著你吧?」

夏冬雨用手指梳理著頭髮,「沒事兒,都過去了。」她語氣平淡,似乎那天被人勒住脖子在天台的邊緣吹風的是別人不是她。

「聽說是玉齋救了你,我一直很好奇,但就是沒時間問你。」燕君山觀察夏冬雨的表情,當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有他的目的,」夏冬雨簡單一句話把什麼都說清楚了,「不過沒想到你會跟我提到他,在我的印象里,他並不討你喜歡。」

「有很多人我都不喜歡,但我可以做到公平對待。」燕君山倒是拿出了點大院長的氣派。

「我怎麼覺得……」夏冬雨醞釀著該如何措辭,「你好像很累?」

「十幾個鐘頭的飛機,才睡了三個小時,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妖怪,還能健步如飛啊?」燕君山對夏冬雨的這份在意和關心頗為歡喜,連嘴角不經意間揚起的紋路都是笑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夏冬雨起身,走到他面前,認真地凝視他的眼睛,「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累。」

燕君山怔了一下,「又胡思亂想了。」他拉起夏冬雨的手,「我很好,一切都很好,但更重要的是,你一定要過得好。」

夏冬雨笑笑,靠進他的懷裡,抱住他,那種擁抱,是幸福。

燕君山也抱住她,但在她看不見的臉上,露出疲倦、焦慮和暗藏的一點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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