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四夷遙尊天可汗 八方搜求羲之墨

大唐當初欲圖東突厥的時候,採取了「遠交近攻」的策略。貞觀三年,李世民遣使冊封薛延陀酋長夷男為可汗,即為一漂亮又厲害的招數。此後不久,東突厥滅亡,於是回紇、仆骨、同羅等漠北十三部落相繼來歸。每年新年元日前,這些大小君長競相遣使入長安獻禮,他們集於京師,有近千人之多。那些日子,京中以鴻臚寺最為忙碌,自唐儉以下,人人忙得疲憊不堪,要竭力招待好這些四方來客。

漠北之地無罕見之物,諸部落所獻多是些馬、羊、駝、貂皮等物。他們返回之時,大唐朝廷又賞給他們一些絲織品、瓷器、金銀器、茶、鐵等物。若從價值來衡量,大唐所賜之物要高於他們朝貢之物。不過四夷來朝貢,大唐圖的是四夷賓服的名聲,對於錢物的多寡並不看重。

貞觀八年元日,因薛延陀酋長夷男、回紇酋長菩薩來京朝賀,此次會見儀式顯得更加隆重。

是日辰時,通事舍人立於太極殿前台階上喊道:「皇上有旨,宣真珠毗伽可汗等番國君長覲見。」其話音未落,早已等候在殿前的唐儉即帶領夷男、菩薩等二十餘人入殿。

眾人入殿後向李世民朝拜,拜禮畢,李世民讓眾人平身,他親手捧著一襲襲的緋黃瑞錦及褾領袍,賜給夷男等人。夷男等人雙手接過,復又拜謝。李世民將物賜畢,復歸於御座中,下面已相對排好了兩列椅子,夷男等人依令落座。

夷男落座後復又起身,面向李世民拜道:「皇帝陛下,臣受眾人之託,現將一篇頌詞誦出。」夷男不會說中土之語,其身側站立一名通譯隨時轉譯。

李世民微笑道:「既是頌詞,就不要說了。你們千里迢迢來京見朕,這番情誼,比任何華美之詞都好,更令朕心存感激。」

夷男不依,堅持要念頌詞,李世民遂頷首同意。夷男的這篇頌詞想是動身前已經準備好了的,不似中土文辭那般佶屈聱牙,其語句樸素,更似口語。只是內容不免陳腐,無非是頌揚李世民恩德之類。

夷男讀畢頌詞,又躬身道:「皇帝陛下,臣等議論過了。臣等以為稱呼皇帝陛下,不足以表達臣等尊崇之情,且皇帝陛下之稱號在中土尚可,若波及四方,少了一些威加海內之氣勢,因請皇上尊號為天可汗。」

「天可汗?」李世民追問了一句。

回紇酋長菩薩立起身來,躬身道:「皇帝陛下冊封四方可汗,非天可汗難為。今後,請皇帝陛下從臣等之議,以天可汗威加海內,示上天之意。」

其他部落酋長及來使紛紛起身,皆請李世民從此使用天可汗的稱謂。

李世民明白了眾人的意思,示意他們歸座,然後搖頭說道:「朕為大唐天子,足不出中土,豈能代行可汗之事?卿等美意,朕心領之,然不可越軌。」

夷男又立身道:「陛下,臣等所擬尊號,非專為頌揚陛下。請陛下設身處地為臣等想一想,臣等轄下若知皇帝陛下接受天可汗之尊號,更添親近之意。陛下多次說過華夷一體,緣何連一個簡單的尊號都不願意接受,若如此,要大傷臣等的心情。」

這時,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唐儉上前稟道:「陛下,臣以為真珠可汗所言甚有道理。如今唐土漸大,又有諸多的羈縻府州,更有許多屬國。中土臣民熟知皇帝陛下的稱號,而四方邊遠之地唯知可汗,不知皇帝。若陛下接受天可汗的尊號,四方臣民才知其可汗之上更有天可汗皇帝,一來知道京師為天地中央,陛下在此行天子之權;二來心悅誠服,從此華夷一家。」

李世民思索片刻,緩緩說道:「也罷,朕就從卿等之議,今後對西北君長用璽,皆用天可汗皇帝字樣。唐卿,你向將作監轉述朕之語,讓他們覓來良玉,即日刻製成璽。」

唐儉躬身領旨。那夷男、菩薩等人見李世民接受了天可汗的尊號,不禁大喜,紛紛起身復向李世民跪拜,三呼萬歲。

從此,漠北諸部落皆稱李世民為天可汗皇帝。到了後來,這個尊號漸漸傳播開來,四方屬國來京師朝拜,皆稱李世民為天可汗。

菩薩趁熱打鐵,又起身向李世民奏道:「陛下既為臣等的天可汗,今後臣等來京朝拜更為頻繁。只是來京路上,道路險阻也就罷了,唯越他國國界時,麻煩不少,請天可汗戒約他國,讓臣等順利入京才好。」

座中之人除了夷男之外,紛紛贊同菩薩的提議。原來薛延陀之土與唐境接壤,諸部來京之時,若想走近路勢必經過薛延陀所轄土地。這些年,薛延陀自恃強盛,當諸部使者經過其境時,往往受到多方刁難,有時其所帶貢禮也被奪走。

諸部落來使曾紛紛向唐儉述說自己遭到薛延陀刁難的事,唐儉又把此事稟報給李世民,意欲讓李世民告誡夷男,讓他約束手下,收斂其行為。菩薩今日當堂提出此事後,眾人的目光紛紛射向夷男。

李世民問道:「真珠可汗,朕聽說諸部落使者經過你境內時,鬧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果有其事嗎?」

夷男立起身來,答道:「臣亦風聞有此事,那是一些胡作非為之人瞞著臣乾的。陛下,臣之土地甚廣,人又良莠不齊,之前發生一些非禮的事固然難免,終歸是臣不能嚴厲約束所致。臣來京之前已下嚴令,今後再有人敢胡作非為,定遭五馬分屍之嚴刑。」

李世民仰頭思索片刻,既而說道:「你如此嚴厲刑法,手下人定會收斂許多。只是漠北地曠人稀,行旅之時,往往難見人跡,若有一些賊人聚集成匪,在大漠之上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專事劫奪來使的禮物,太難擒拿。真珠可汗,為了保證使者行旅安全,還要有萬全之策才好。」

菩薩這時插話道:「陛下,臣入中土之後,見所行道路皆設有驛站,這樣既給使者行旅方便,驛站之間首尾相連,又可以相互策應,保證安全。若是能在漠北設置驛道,即是萬全之策。」

李世民暗自忖道,若在漠北設一驛道,所費不多,卻能使各部落相連,加深他們與中土的聯絡,是一件一舉多得的好事。他點頭贊同,說道:「這是一個好想法,朕同意設立。驛道設立之前,朕讓戶部派員沿線踏勘,以確定道路的取向及驛站的設立,至於驛道建成之後,可讓戶部撥給錢糧,以資費用。只是驛道之養護及驛站之人,須由各部來管,真珠可汗,你熟悉漠北諸部的地理,且此驛道入你境內最長,朕意將這些庶務,都交由你辦理了,你以為如何?」

「臣領旨。陛下,踏勘線路可由戶部派員去辦,至於驛站建成之後所費錢糧,就不要在戶部領取了。臣以為,驛道在誰的境內,人員及所費皆由該部負責,這樣就省去了許多麻煩。」

「好呀,你這是替朕著想,就這樣辦吧。」

菩薩又拱手道:「陛下,驛道設立之後,方便臣等來京覲見。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若此驛道修得又平又直,希望陛下萬乘之軀入塞北巡視,使天下臣民能一睹天可汗之威儀。」

這句話使得李世民有了興緻,臉上頓時有了躍躍欲試的神色,他爽朗笑道:「好哇,朕早有此意。史大柰早就向朕描繪過草原的勝景,讓朕心慕已久。只是國事太多,一直沒有空兒遂此心愿。待此道建成,朕會不帶鑾駕,像你們一樣騎馬馳騁而去,完成心愿。」

夷男、菩薩等人又復跪拜,齊聲道:「臣等在驛道建成之時,自會日日恭迎大駕。」

李世民在接見漠北諸部朝賀之時,近年來又增加了一項內容,即是要親自排解諸部的紛爭。剛剛商定了設立驛道的事,後面的同羅使者即起身向李世民告狀。

「陛下,那仆骨部數次侵入鄙部牧場,陛下去年已經責他,然其稍稍收斂之後,又復舊態,請陛下為鄙部做主。」

這還是去年的舊案。同羅部位於土拉河之支源通勒河兩岸,那裡水草豐美,是天然的好牧場。仆骨部居於同羅部的正北處,為阿勒丹河沿岸,也有豐茂的牧草。只是因為氣候的原因,每至秋末,仆骨部的草場漸枯,而同羅部的草場依舊蔥綠。仆骨部倚仗人多,趕著牲口越界到通勒河沿岸放牧,這自然激起同羅部的不滿,雙方為爭奪牧場發生了數場械鬥。官司打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讓仆骨部退出越界之地,若想要牧草,須拿羊馬等物來換。仆骨部當時唯唯答應,然到了去歲秋末,敢是想著天高皇帝遠,依舊趕著牲口越界來放牧。同羅部無奈,只好繼續找李世民告狀。

李世民聽完同羅部使者的控訴,眉頭皺了起來,喚出仆骨部使者問道:「同羅部所言,果是你們所為嗎?」

那仆骨部使者看似不慌不忙,像是事先已有準備,然眉宇之間掩不住一絲恐懼,狡辯道:「鄙部越界放牧是實,然有前因。鄙部遵陛下旨意,欲拿羊馬換其牧場,遭其拒絕。陛下,那羊馬逐水草而居,其蹄之所至,自是要吃草活命,卻也不是鄙部主動趕去。」

李世民聽出仆骨使者的話里有無賴的意思,遂動了怒意,斥道:「朕去歲讓你部用羊馬換其牧草,卻不是去換牧場。你們不聽朕之言語,莫非倚仗你部人多就想欺凌同羅部嗎?」

那使者低下了頭不敢再強辯,低聲說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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