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四方巡風察實情 八面來奏報喜訊

李世民聽了尉遲敬德轉述何吉羅之語,就動了要到下面察訪實情的心思。第二日,他令人召來房玄齡、李靖兩人,與他們商量這件事兒。

「朕看到各州報來的表章,其中有許多描述天下大治的言語。朕想天下大治何其難也,豈能如此輕易就實現了?就將這些表章擱在一邊不看。昨日聽了敬德轉述何吉羅的所觀所遇,方悟這些年來,天下的事兒確實有大變化。我們也許信不過自己,然一個局外人這樣看,那是不會錯的。」說罷,他將何吉羅的際遇簡略地說了一遍。

房玄齡拱手道:「貞觀初年之後,陛下推行清明政治,諸州表章之風,漸漸樸實真切,官吏們不敢虛飾矯情,所奏實事求是。要說這天下變化,其實真的很大。貞觀前二年,因天災所致收成不好,貞觀三年之後,年年風調雨順,官府及百姓囊中漸漸充實。李僕射領兵去討東突厥,採用奇兵襲擊收到大效,一沒有耗費國家錢糧,二來將北境安定,促使國內更加興旺,人人不思別事,唯思安居樂業,就有了如今的大治局面。追根溯源,還是陛下當初定下的『撫民以靜,唯重教化』的國策順乎民意,才有了這等好結果。陛下欲察訪此事,臣以為很有必要,還可以藉此檢閱數年來的成績。」

李世民搖手道:「此次察訪,朕不再去微服私訪了。朕昨晚想了一下,覺得可用明暗兩條線去察訪。明裡由朕下詔,派出朝內大臣為各道的巡風大使,由他們將各州巡訪一遍。我們今日要做的,是把出任大使的人員定下來。」

他們三人議論了一番,將人員大致定了下來,到了議論關內道大使的時候,三人發生了一點分歧。因為關內道含京師在內的官員,其關係錯綜複雜,需要一名有威望且有能力之人才能鎮住。

李世民徵求兩人的意見,李靖堅定說道:「此名大使,非房僕射不能勝任。」

李世民道:「藥師兄,你為何說得如此肯定?難道離了玄齡,別人就辦不成嗎?」

「陛下,關內道位置特殊,所轄官員與朝中百官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尋常人掌握不好。房僕射既有威望,又處事果斷,大臣之中以他最合適。」

李世民搖頭道:「藥師兄不要太謙,我卻以為非你莫屬。以威望,以能力,你哪一點比玄齡差了?」

李靖若有所思,想了想又說道:「陛下,臣這幾年身體狀況不好,只怕精力不濟,總怕辦不好差使。」

李世民堅持讓李靖任關內道巡風大使,其他人如蕭瑀為河南道大使,陳叔達為江南道大使,共計二十二名朝中官員。

定下了這些事兒,李世民接著說道:「我想暗地裡再派些人微服私訪,這樣訪來的訊息會更真實、更全面一些。我想好了這些人選,就派馬周、杜正倫、岑文本、侯君集這幾人。對了,聽說褚亮之子褚遂良近來的官聲不錯,也派他去歷練一番。你們以為如何?朕若微服出行,動靜太大,難以查到實情,就派這些人代朕出行。」

房玄齡認為可行,李靖也點頭贊同。心裡暗暗想,李世民這樣做,固然是讓這幾個人暗訪實情,更深的意思,是讓他們歷練一番,藉以考察他們的才幹,以備大用。

李世民讓在詔令中註明,此次巡查時間,以三月為限。

兩人躬身領旨,準備告退。

李世民又叫住他們,問道:「有句古話叫做『穀賤傷農』,這幾年,糧價一直持續低落,眼前每斗米僅值四錢。看今年的光景,定然豐收無疑。若如此下去,糧價越來越賤,則農夫再無興趣種植糧食。你們說,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房玄齡和李靖從未想過這件事兒,一時答不上來。房玄齡遲疑一下,方才答道:「糧價下落,總是好事。這些年風調雨順,今後若遇大災之年,盡可抵擋過去。至於說『穀賤傷農』現在剛是開頭,尚未達到這個地步。」

李靖說道:「糧食多了,官府可以加大收購量。昔日隋朝充盈之時,其庫糧能使天下人食用數十年,我朝現在的收藏,與其相較還差得遠呢。糧價賤,說明收成好,這樣的好時辰,等閑難遇到,陛下這樣想,其實有些多慮了。」

李世民搖頭道:「看來你們兩人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件事。算了,朕找時間與陳君賓聊聊。你們退下去吧。」

趁著各路巡風大使出行的空隙,李世民欲回武功縣老宅巡視一回,囑殿中監派人將老宅慶善宮修繕一下。事先,他怕魏徵等人再來諫止,就將魏徵及數名諫議大夫叫過來,說道:「凡人出外事業有成的時候,以榮歸故里為幸事。朕做天子數年,也該回老宅看一回了,朕讓人將老宅修繕一下,並非奢侈,你們就不要上疏諫朕了。」

魏徵等人想想:皇帝回老宅巡視,將老宅略作修繕,亦為人之常情。何況現在天下富庶,府庫盈積,即躬身答應。

到了出行的日子,李世民帶領長孫嘉敏及一應嬪妃,浩浩蕩蕩奔向武功縣。

武功縣令事先得知皇帝要回老宅巡幸,一月以前即開始忙碌起來。他令人扎搭彩棚、整修道路。找來李世民舊宅周圍的鄰居,讓他們在武功縣入口處迎候鑾駕。

李世民的車駕沿著鋪著細細黃土的道路,於九月二十九日到達武功縣境。他見武功縣令帶領一班老耄在那裡迎候,李世民明白這是武功縣迎候貴人的最高禮儀,遂步下輅車來。一名年最長者捧著一碗水,跪送至李世民面前說道:「陛下,此水是童子在塬上汲來的最凈最甜之水,請飲盡此盞,算是家鄉人為陛下洗塵了。」

李世民俯身拉起老者,一手接過水碗,說道:「都起來吧。朕回宅觀望,讓眾老者來此迎候,實在不該。」扭頭喚道:「賞。」

後面的太監托來整盤的馬蹄金,將一封封的馬蹄金挨個遞給老者們。

李世民端起碗來,說道:「還是家鄉之水最甜啊。」說完,作勢要喝。

凡皇帝進口之物,例由尚食局之人先用銀針試過,再用口嘗。一名司膳宮女手執銀針,小心翼翼說道:「陛下,容奴婢試過再喝。」

李世民不理她,仰頭一飲而盡。

李世民的車駕起行,未在縣衙停留,直奔慶善宮。

李世民入宮後讓從人退下,僅帶長孫嘉敏來到披香殿。他手拉著長孫嘉敏登上殿側的高台上,指著披香殿問道:「敏妹,此殿名為披香,你知道此名的來歷嗎?」

長孫嘉敏也是第一次來慶善宮,她抿嘴笑道:「臣妾雖未來此地,然對陛下的故事卻耳熟能詳。此殿名為披香,是說太穆皇后生育陛下之時,宅內異香繞室,滿堂生輝,即是此殿名的由來。」

聽長孫嘉敏提起了自己的母親,李世民的眼圈紅了起來,感慨說道:「太穆皇后早終,不得見父皇擁有天下。我作為兒子,如今做了皇帝,不能盡孝於其膝下,確實遺憾。」

長孫嘉敏輕撫其手曰:「陛下今日回舊宅,太穆皇后定然地下有知。其實陛下常懷追憶之心,太穆皇后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

李世民依舊追憶往事:「太穆皇后聰穎能幹,尤善書法。她模仿父皇之字,外人竟然不能辨別。想起來,我如此愛好書法,自小習書,大約還是受了她的影響。敏妹,一個人生在世上,一生中能愛他的人就那麼幾個。對我來說,女性中除了母親,再一個就是你了。」

長孫嘉敏搖頭道:「陛下所說是指一般人而言。天下臣民對陛下的愛,尤勝家庭之愛。」

李世民眼光向遠處看去,嘆道:「是啊,人當上皇帝,滿腦子想的都是天下之事。若滿足於當一個平庸的皇帝,也很容易做,不用太操心。我總想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天下庶民百姓,這樣常懷戰戰兢兢之心,就有些難了。」

長孫嘉敏無語,將手一直放在李世民的大手之中,兩人沉默了片刻,可以互相感受到彼此的心音。

李世民默然之中,心裡湧出了行行詩句,遂一字一頓,將其誦出。其詩曰:

幸武功慶善宮

壽丘唯舊跡,酆邑乃前基。

粵予承累聖,懸弧亦在茲。

弱齡逢遠改,提劍郁匡時。

指麾八荒定,懷柔萬國夷。

梯山咸入款,駕海亦來思。

單于陪武帳,日逐衛文鈍。

端扆朝四岳,無為任百司。

霜節明秋景,輕冰結水湄。

芸黃遍原隰,禾穎積京畿。

共樂還鄉宴,歡比大風詩。

長孫嘉敏細辨詩意,感覺出詩中洋溢出一派的歡愉之情。李世民追憶了自己提劍平定天下的功業和無為而治的政績,顯示了四夷賓服、府庫充實、人們安居樂業的情景,志滿意得的心情躍然而出。其最後一句「歡比大風詩」,即是將自己與漢高祖衣錦還鄉時的情景相比。比較而言,劉邦作《大風歌》顯示了威武之氣,然其僅是創業建國的功績,而李世民既能安國定邦,又能實現天下大治。

李世民感覺此詩作得不錯,遂喚來記錄其言行的史官,讓他將該詩記下。

李世民和長孫嘉敏走出披香殿,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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