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唐軍揮戈定漠北 世民落淚悼如晦

杜如晦那日回府養病,不料從此一病不起,日日伏在榻上,身子一天天沉重起來。

房玄齡奉李世民之命前去探病,這日進宮向李世民細說究竟:「如晦身子越來越瘦,每日僅能進些稀粥。其腹下日漸疼痛,太醫說其疼痛位置正在肝部。」

「肝部?他得了這樣的癥候,最是勞累不得。他這一段時間夜以繼日忙碌前方戰事,想是更加重了。」

「不錯,如晦以往就有失眠的毛病,這一段時間,又窮其心力,則勞累交攻,竟致一病不起。」

李世民的眼圈紅了起來,嘆道:「如晦今年剛剛四十六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為國勞累竟至染病,怪朕關心不夠。玄齡,你去告訴太醫署,讓他們廣求天下良醫,遍索奇珍藥材,一定要把如晦的病治好。否則,朕要重治其罪。」

房玄齡走後,李世民又令人去喚太子李承乾。須臾,李承乾入宮覲見,身後跟隨著太子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李百葯。是時,李承乾年僅十二歲,于志寧和李百葯要對其行教授之職。

李承乾近來見了李世民已失童稚之趣,戰戰兢兢不敢多言,低著頭唯聽候吩咐。他又患足疾,行動之時不免難看,李世民瞧著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心中有些不高興。李世民今日叫他過來,是讓他代替自己前往杜如晦宅中探詢,並想藉此機會說說杜如晦的功勞,讓李承乾自小就心存愛惜大臣之意。他因心傷杜如晦,這會兒又不願意多說,遂對於志寧、李百葯說道:「如晦隨我多年,不料身染重病。你們今日帶太子前去慰問,也有朕親臨之意。」

于志寧明白李世民的心意,答道:「太子仁孝,臣等定將皇上這片心意剖說明白。陳君臣父子之道,問寢視膳之方,臣等會讓太子從點點滴滴做起。」

李世民點點頭,目視李承乾道:「承乾,你身為太子,待會兒見到如晦,要把這番話說明白。你們去吧。」

李靖和李世在白道合兵一處,將頡利逐向北竄,兩人一面令大軍在白道就地駐紮下來,一面收攏被俘的突厥人,將他們送往定襄城安頓。

北風一陣陣越過陰山刮過來,使眾人愈加體會到塞外的寒冷。經歷了這一番廝殺,兵士們身上所帶糧草已經不多,衣裝多有破損。數日間,李靖檢點軍中,發現有許多人被凍傷。他讓張公謹、李大亮負責,將凍傷兵士造冊登記,然後讓人護送他們回馬邑養傷。李靖又修書兩封,派人分頭送給柴紹和薛萬徹,讓他們抓緊轉運糧草和衣裝,再補充一萬兵員上來。

柴紹和薛萬徹恪盡職守,李靖的書信剛剛送出,兩路轉運隊伍已經抵達白道。柴紹用心最細,知道李靖、李世此次出奇兵進擊,隨帶輜重定然不多,他轉運來的東西除了糧草以外,還有大量的棉衣和帳篷。張公謹和李大亮見了大喜,李大亮贊道:「柴駙馬此舉,真是雪中送炭啊。」

李靖和李世趁著大軍在此休整的時機,連連派出斥候,分頭去打探頡利的行動。三日後,斥候紛紛回歸,言說頡利率人到了磧口即停頓下來。

李靖翻開山川圖,指點道:「李尚書,你看。這磧口的北面為薛延陀、回紇的地盤,東北是契丹的地盤,我們率領大軍再向前擠壓,頡利將逃往何方呢?」

李世對著山川圖觀察半天,然後抬頭說道:「我軍若繼續進擊,頡利有兩條路可逃:一條是向西逃竄,以求得西突厥的庇護,只是東西突厥這些年來結怨甚深,頡利到了那裡,只有仰人鼻息的份兒,以頡利的性格,若非走投無路,他不會行此途。還有一條,就是頡利從回紇及契丹的接合處北竄,想法到達極北之處再徐圖發展。」

李靖搖頭道:「如今天寒地凍,頡利經此戰損折不少,若想逃逸至極北之地,那裡氣候更冷,若無隨帶糧秣,萬難生存,所以現在非其北逃時機。由此來看,頡利若被逼急,唯有向西逃竄一途。可是,頡利現在到磧口停頓下來,他這會兒在想些什麼呢?」其時,頡利已派執失思力入長安向李世民乞和,惜當時通訊不便,李靖他們無從得知。

李世憂心道:「頡利現在停駐在磧口,定是想觀察下步動靜。為今之計,最好南北合圍,將之圍殲最好。我軍愈向北,離後方愈遠,最好與薛延陀、回紇等部落聯絡,使其出兵為援,方能一舉克之。可是,那夷男、菩薩願意聽我們號令嗎?」

「北境部落之人,性格反覆。他們以前與頡利有怨,若見我軍前來,心中不知要盤算什麼,與其聯絡沒有必要。為今之計,唯靠己力。李總管,我現在最犯難的是,若頡利聞聽我軍襲向磧口,其手下兵士定然四散逃竄,我軍難以取得完勝。」

李世似是自言自語:「我們若在磧口西面,再有一支人馬就好了。」

磧口的西面,到了冬天就成了一派茫茫荒漠,那裡杳無人跡,隊伍難以長期駐紮。

李靖默然片刻,心中尋思派一支兵馬沿陰山西去,以切斷頡利的逃路。但那裡的地勢險惡,難以接應,若兵馬深入其中容易陷入絕境,此為險棋。李靖想到這裡,心中有了計策,說道:「李總管,我們後日要度過陰山。你領東路軍就地駐紮,我領西路軍沿陰山腳潛往西去。我們先不驚動頡利,讓他定下心神不思移動。我們屆時再選定時機,以奇兵突襲,目標為生擒頡利。」

李世思來想去,覺得目前也無好計可施。這樣將營盤北移,與頡利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也許能捕捉到更好的機會。

兩日後,大軍拆掉帳篷,列隊通過白道山谷,然後一左一右,分頭駐紮。兵士們到了這裡,更加體會到北國的寒冷。所幸唐軍衣裝甚厚,倒無受寒之虞。

唐儉和執失思力那日離開長安,快馬加鞭奔向磧口。執失思力對陰山一帶地理非常熟悉,他引著唐儉在陰山中左拐右折,道路雖難行,然不用轉大彎,徑直向磧口奔去。這樣,他們就沒有與李靖等人碰面的機會。

頡利在磧口帳中日日盼望唐使到來,好幾日夢中,他見到了李世民那張嚴峻的臉龐,只聽李世民言詞犀利,曆數自己之罪,斷然拒絕自己的請和。夢醒之後,全身冷汗津津,想起這些年自己數侵唐境,又貪婪索取大量的金帛,李世民這樣對待自己,並不過分。

頡利的腦海中有時也晃過這樣的念頭:自己與李世民年齡相若,緣何兩人照面之後,李世民不久即取得皇位,將大唐國整治得蒸蒸日上,而自己從那時就似乎走了下坡路,國境日益狹小,手下眾叛親離?這種對比實在明顯,莫非是天佑大唐嗎?這樣的念頭僅在頡利腦海中一晃而過。

頡利此時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先緩退唐軍的進逼,然後與李世民磨過這個冬天,到天暖的時候逃入極北之地,在那裡設法增殖人口,養育駿馬,待成規模之時,再帶領族人如旋風般向南殺來,什麼夷男、菩薩之流,包括李世民,屆時面臨鋒利的刀刃,不怕他們不就範。

頡利就這樣獨自在帳中胡思亂想,脾氣越來越暴虐,族人輕易不敢到其身邊,連義成公主也數日不與他照面。

這日日落之時,地上的潮氣與日光的溫暖相接觸生成了瀰漫的大霧,暮色愈重,霧氣愈濃,漸漸伸手難見五指。唐儉和執失思力衝破重霧,來到頡利帳前下馬。

頡利聞聽唐使來到帳前,心想李世民定然准了自己求和,頓時大喜,慌不迭地迎出帳外。看到是唐儉親至,心裡又是一陣狂喜,李世民既然派鴻臚卿為使,顯然對此事是認真的。他百般殷勤,滿面笑容將唐儉迎入帳內。在入帳的當兒,他扭頭用突厥語對執失思力說道:「你很好,沒有辜負了我的期望。」

唐儉入帳後躬身向頡利施禮,說道:「吾皇心懷仁慈,不願意再相開戰屠殺生靈,恩准了大汗入京。」

頡利喜出望外,一迭聲喊道:「快擺宴,快擺宴,先為唐使洗塵。唐大使,現在天色已晚,正經話兒明日再說。我這裡還藏有中土之燒酒,你先喝上幾盞暖暖身子。」

執失思力看著頡利那殷勤的樣兒,心想族人好長時間僅能看到他那暴怒的臉龐,如此有笑容的時候太少見了,心裡頓時感到很不自然。

是夜帳中牛油燭勁燃,頡利端盞向唐儉勸酒。那頡利平日的酒量甚大,量小的唐儉如何是對手?幾盞酒入肚,唐儉就敗下陣來。那邊,頡利早讓人尋來幾名貌美的突厥少女候在帳外,頡利一拍手,這幾名少女魚貫進入帳來,輕拽軟抗,將唐儉送入別帳休息不提。

唐儉第二日醒來,見幾名少女玉體橫陳卧在自己身側,不禁羞色上臉,喝令她們趕快穿衣離去。他昨夜飲酒太多,直到現在頭腦依舊沉重,但明白自己此行的使命,遂起身來到頡利帳前,要求面見頡利。守門之人連連搖手,說大汗一覺要睡到午後方起,不許任何人入帳,若有人擅入其內,定然斬殺,唐儉只好慢慢踱回。一直到了日暮時分,頡利方派人來請唐儉。

唐儉步入帳內,就見居中的地氈上擺有烤全羊和大塊牛肉,旁邊還放著酒壺和酒盞。頡利伸手請唐儉坐在正席,唐儉見又要飲酒,連連搖手道:「我不勝酒力,昨日已經飲多了,請大汗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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