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重演的星期二 第五節

已經請某位——說是朋友還不夠熟,說只是認識卻又常有往來的人士,幫忙調查關於自體幻覺的現象。報酬只需要一個午餐的便當就解決了,這對低收入的王田而言真是慶幸。

調查顯示,所謂自體幻覺的現象,確定就是一種看到另一個自己的靈異(心理?)現象。而看到的當事人,也有在目擊的當下,或者是數天、數年後,因為心肌梗塞或體能衰竭等緣故導致死亡的。追究死因,據說自體幻覺是從自身肉體抽離的靈魂,所以靈魂離開後肉體就會變得日漸衰弱。真是不知所以然的理論啊……王田一邊翻閱報告書一邊這麼想。

而且如果只是這樣看過也就算了,麻煩的是這個現象並非只是在電玩或小說中出現而已,似乎已經可以確定是真實存在的事件,就連精神醫學界也從多年前就開始在討論,也留下了一些學術論文。

要試著舉出自體幻覺的典型癥狀的話:

·在眼前數十公分到數公尺的範圍內,或是左右兩側,出現了明顯可見的自我影像。

·大多數是靜止不動的,有些會行走,或是跟著自己動作。

·全身影像較少,多數為臉部、頭部,或是上半身等部分影像。

·一般而言,大部分是黑色、灰色、白色之類的單一漸層色。

·有時候是平面淺薄的,缺乏立體感,有時候則是看起來像膠膜或玻璃般,具有透明感。

·自我影像不一定會跟自己的樣貌相似,有的表情不同,有的服裝不同,甚至有的看起來比自己年輕或年老。

再者,看到自己的身影叫做自體幻覺,而受到另一個自己的干涉,則似乎是稱為雙重人格體驗。基本上,據說都是精神分裂症或是腦部病變的患者才會看到,不過即使是健康正常的人,在疲勞狀態下或是偏頭痛的時候,也有可能會看到。而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無論出現的是什麼樣的影像,當事人都會毫不懷疑地憑直覺確信那就是自己的影像,這是本現象的特徵。

如果要舉出實例的話,這也請先前提到的那位人士幫忙調查過了,某位二十六歲的女性患者,曾經遭遇過「一躺上床準備睡覺,立刻就看到牆壁上有個穿黑色衣服的人」,以及「那個人像影子一樣看不到瞼,可是我馬上就確定那是我自己,我覺得是在看著我自己。當我想要告訴先生而移動視線時,那個影子就跟著移動,像是企圖要進入我的視線。」這類的狀況。

該名患者在十八歲時第一次目擊到自體糾覺,據說是「夜裡突然看到一個全裸走向對面的人,我開口問是誰,那個回過頭來的身影,就是我自己。」然而為什麼會是裸體的呢?對於王田的疑問,那位幫忙調查的人土簡潔地回答:「因為她正在從澡堂回家的路上。」如果真是如此,大概免不了要全身發冷吧。

這名患者的日常生活充滿了「從電車上看著自己的家,結果看到了下樓梯的自己」,或是「看著櫥窗整理頭髮時,身旁出現了同樣動作的自己,似乎對我說了些什麼,卻又瞬間消失了」,還有「到門口收外送的東西,準備要付錢時,發現另一個自己站在玄關前,好像想要搶先付掉」等等……簡直是自體幻覺的花車大甩賣。其它據說還有「走在路上,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正準備跨上腳踏車,卻重心不穩往牆邊倒過去,當我想走近時跌了一跤,抬起頭來人已經消失不見了」,這種看到不同年齡自己的經驗。

如上所述,這個叫做自體幻覺的現象,並非因為跟自己相像才認為是自己,不論是年幼或是年老的影像,當事人都會確信那就是自己,無須任何根據、理由或理論。

王田詢問那位人士,簡單講究竟所謂的自體幻覺是什麼?對方的回答則是:「恐怕是類似腦部幻覺,非常曖昧不明的東西吧。」看來這個現象,就跟骨頭會喀啦喀啦響一樣,是個尚未完全解開的謎,所謂的現代科學就是這麼回事吧,王田並沒有期待太多。

無論如何,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所謂的靈異現象這回事的。現在正躺在床上的少女,精神狀態相當不穩定,或許腦中有一部分產生病變了吧,這也是她之所以會看到自體幻覺的原因,王田對此深信不疑。

「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吧。」王田將報告書放下,坐到豪華的睡床邊,然後從電視機卜的冰箱拿出一瓶薑汁汽水,雖然也有啤酒,但他深信除了生啤酒以外,其它任何啤酒都是邪門歪道,是沒有意義的替代品。「怎麼樣?這個說法你可以接受嗎?」王田將上半身轉向少女。

躺在床上的少女,輕輕地點頭,原本陷入某種心神喪失狀態的她,正漸漸開始找回自我。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不過,我所看到的我,就是現在這個年紀,而且,很明顯地有動作,還有顏色,跟真正的我很接近。」

「有發現什麼不同嗎?」

「沒有,跟我幾乎一模一樣。」

少女剛剛才淋過浴,臉頰氣色很好,帶著一點淡淡的紅暈,仔細一吞,是個很美麗的女子。從襯衫敞開的領口可以隱約窺見她纖細的鎖骨,但兩人的年紀相差有十歲以上,所以並未產生任何性慾的興奮,即使他們正孤男寡女獨處在賓館的一間房裡。自己真是人畜無害啊,王田忍不住苦笑。

「這樣啊。」王田打開薑汁汽水的瓶蓋,這種啵的聲音大概沒有任何瓶罐不會發出的吧。

「要不要喝什麼?」這當然是由公費支出,他不可能自費喝下好幾百塊錢的罐裝果汁。

「我不用。」少女搖頭。

「讀完這篇報告以後,再想想你說的話,你不覺得你看到的那個所謂的另一個自己,就是這個自體幻覺嗎?」

「我不知道。」少女抬頭看著天花板回答,大概是在看上面有如舞廳般的照明設備吧。

「不過所謂的自體幻覺,其實是不存在的幻象吧?我的不一樣。」

「證據呢?」

「另一個我,摸到我了。」

「嗯哼……」真是個狠角色。「可是這些都是你的主觀說法吧?說不定只是你自己認為有被摸到而已。嗯,一定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

「那麼,我來證明那是幻覺給你看吧。」王田將薑汁汽水含進嘴裡,跟想像中的味道有些微妙的不同。「那麼首先,你就說說第一次看到自體幻覺時的情況吧。」

「只有一次。」

「啊?」

「我只有看過一次另一個我,到目前為止。」

「啊,好的、好的。」這樣嗎?那她的癥狀可能是比較輕吧。「什麼時候看到的?」

「被攻擊的時候。」少女摸著左手的繃帶,像是在回想。

「你是說,這個傷就是被自體幻覺給割到的嗎?」

少女的視線沒有離開天花板,微微地點了頭。這個發言令人感到不小的訝異。所謂被自己的分身攻擊,就是自殺意識的表現,王田不是專家,不知道用這個說法來解釋算不算恰當,無論如何,他確實突然產生了興趣。

「嗯……你被自體幻覺攻擊,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還記得嗎?」

少女想了很久很久……終於開口回答,說是上星期六。上星期六,那是王田在橋下發現這名少女的日子——六月二十九日。他催促她說得更詳細些。

「那天,我跟大家一起去露營,你知道嗎?目流川上游的登山區有開放的地方,我們就是在那裡露營的。」

「你說的大家,是朋友嗎?」

「嗯。」

「有幾個人?」

「三個。」

「能說出名字嗎?」

「浦野宏美、森口博繪、堀井良子。我們是坐博繪的車去目流川的。」

「另外兩個人是學生嗎?」

「除了博繪以外,那兩個都是我的同學,博繪是學姊。」

「你被攻擊的時候,其它人都到哪裡去了?她們沒有來救你嗎?」

「中午的時候,博繪學姊跟良子在帳棚前面煮飯,我因為不會做菜,就在飯煮好以前到下游去看河川。我站的下游區,應該離帳棚還不到一百公尺。」少女說到這裡就把話打住,然後彎著背,縮了縮肩膀。「結果突然就被刀子從後面……」

「咦?等等,等一下——」王田恢複姿勢,把香煙點燃。「浦野宏美呢?她也在做飯嗎?」

「宏美、宏美她……」少女沉默了幾秒。「不對,宏美跟我一起到下游去了。」

「你被攻擊的時候,浦野宏美沒有來救你嗎?」

少女雙眼凝住不動,思考了一下,卻像是嘆氣一般,小聲地說她想不起來。

浦野宏美,這個女孩子有問題,這是直覺,至少確定握有重要關鍵了。他迅速地寫進大腦筆記里,這個筆記的優點就是攜帶方便,缺點就是寫進去的文字會無故地消失。

「原來如此啊——」王田吐出煙霧,然後喝了一口薑汁汽水,交互品嘗著氣體跟液體的味道。「啊,抱歉,請繼續講。」

「突然被攻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