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回 平內亂文武並舉 登皇位朝野同賀

李世民三步並作兩步奔向太極殿。他入了殿門,就見李淵正默默坐在那裡看著自己,遂叩首涕泣道:「兒臣叩見父皇。」李淵的心態此時依舊難平,失聲道:「二郎,你殺了大郎和四郎,他們可是你的親兄弟啊!你若覺得殺得還不過癮,不妨連我這把老骨頭也殺了最好。」

李世民搶前幾步,撲入李淵懷中,慟哭道:「父皇這樣說,兒臣真是百死難恕。其實大哥和四弟身死,兒臣並不知道。事先兒臣諄諄告誡手下,只許他們就地擒拿,不許傷及性命,然後再交給父皇發落。誰料想,局勢一亂,兒臣也控制不住,竟然惹出了天大的禍事。說起來,這都是兒臣不好,請父皇重重責罰。」

李淵看了一眼身側的尉遲敬德,他從海池到這裡,一直帶領甲士環衛自己身側,明顯是奉二郎之令來監視自己。李世民現在說不知道大郎和四郎身死,李淵壓根就不相信。他本想推開李世民,將其重重責罵一番,然看到身邊的陣勢,知道自己也是不自由之身。自己雖然名為皇上,真正實權卻掌握在懷中慟哭的二郎之手,他只好將滿腔怒火壓了下去。

此時,尉遲敬德已經將裴寂圈入側房,令人就地看管。殿中僅剩下蕭瑀、陳叔達隨侍李淵身邊。蕭瑀看到他們父子兩人相擁一起垂淚不已,走過來勸慰道:「陛下,太子和齊王在亂軍中身亡,已經無可挽回。老臣剛才聽說,他們兩人慾後日在昆明池擊殺秦王,則禍始者為他們,似不可怪罪秦王。」

李淵老淚縱橫,心傷不已,懷中李世民的眼淚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已經浸透及肉,可以感到淚水的涼意。他聽了蕭瑀此言,腦子忽然清醒了一些。到了此時,他方才將事情的前後連在一起想了一遍,隱約感到李世民昨天晚上來宮中哭訴,也許是他整個行動的組成部分。此子殺伐決斷可謂凌厲,謀事籌劃可謂周密。想到這裡,李淵的背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心間湧出了許多恐懼:二郎眼前哀哀切切,似對自己萬分恭順,然其內心裡到底如何想呢?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既然已奪自己手中兵權,則早已經想好了處置自己的法兒。李淵臉上忽然浮起了慈和之色,他輕輕地推開李世民,用袖口揩去臉上之淚,說道:「二郎,十指連心,他們也是我的兒郎,我心傷其亡亦為性情之中。蕭郎說得對,他們心懷歹意,完全是自取其咎,我不怪你,起來吧。」

陳叔達拱手奏道:「陛下,如今京師震動,則安定其亂為第一要務。建成已亡,應早立太子,以平複眼前之亂。」

李淵點頭道:「不錯,陳卿所言極是。二郎,這太子之位本來就是你的,此次萬萬不能推辭了。士及,你過來,馬上擬一道冊書,立二郎世民為皇太子。」

次日,這道冊書頒行天下。六月七日,李淵又復下詔,詔曰:「自今後軍機兵仗倉糧,凡厥庶政,事無大小,悉委皇太子斷決,然後聞奏。」如此,李世民徹底掌握了軍國大權,此年,李世民年僅二十九歲。

李世民既然當了太子,自然要入東宮居住。六月四日那天隨著薛萬徹為首的東宮宿衛一鬨而散,東宮就成為一座不設防的宮殿。侯君集帶領一幫如狼似虎的手下,旋風般地殺入東宮,搜檢出李建成之子承道、承德、承訓、承明、承義,將他們拉出宮門斬之。隨後,他們又入了齊王府,找出李元吉之子承業、承鸞、承獎、承裕、承度,也是一刀斬之。侯君集又指揮眾人將兩府中人盡數趕出,將他們圈入大理寺獄中。獨楊琚一人被侯君集帶入天策府,原來李世民有交代,說楊瓊獨憐其妹,可將她交給楊瓊看管。這樣,東宮就為李世民空了出來,待李淵的冊書一下,李世民即刻搬入了東宮。

李世民奏聞李淵,說為保安定,朝中官職一概不動,唯東宮官屬需要重新授任,李淵准奏。當日,李世民任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咬金為右衛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

李世民當了皇太子,其首先面臨的就是如何處理東宮及齊王府舊屬。

當時,侯君集正帶領人員滿城搜捕兩府人員,已經逮捕了一百餘人。按侯君集及一些將領的主意,這些人為李建成及李元吉鷹犬多年,作惡甚多,應將他們盡數誅殺,然後籍沒其家。眾將中獨尉遲敬德不以為然,他在顯德殿里向李世民說道:「如今二凶已伏誅,其子亦絕籍。至於其黨,他們各為其主,也是朝廷任用的官吏。太子,敬德以為應赦其罪,這樣對安定天下有好處。」

尉遲敬德在此次事件中功勞最大,李世民已將齊王府內的金帛器什盡數賞給他。李世民聽了此話連連點頭,贊道:「敬德有智有勇也就罷了,難得還有這般寬闊的胸襟。玄齡,你以為呢?」

房玄齡說道:「敬德所言其實為太子初政的第一要事。如今京城之內,因大肆搜捕建成和元吉餘黨,人心惶惶,亟須安定。玄齡以為,凶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對其餘黨,可以一概不問。可請皇上下詔大赦天下,以安人心。」

杜如晦道:「還有,天下因傅奕滅佛、道,至今民眾言論洶洶。可請皇上一併下詔,罷傅奕原意,使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各復依舊,則天下即安。」

李世民點頭道:「對,此二事當請父皇下詔。然李藝據涇州,李瑗、王君廓據幽州,他們手握重兵,且與大郎生前最為親善。我可以不問他們,然他們萬一起兵反叛,能同時赦免他們嗎?」

房玄齡說道:「李藝和李瑗又與東宮舊屬不同,他們居兵在外,心思難測,應該早做防備。」

第二日,李淵果然下詔,主要內容是赦免東宮與齊王府之罪,另罷傅奕之議。後二日,屈突通領命出鎮洛陽,長孫無忌為行軍總管出鎮京城之西。

馮立、馮翊、謝叔方等人見了朝廷的詔令,走出終南山向李世民投降,李世民好言撫慰,另為他們授任官職。其中只有一個薛萬徹自以為得罪李世民太過,加之其性格倔強,仍舊藏身於終南山中。李世民聞訊,喚來薛萬均道:「乃弟也是忠於所事,真義士也。你可前去詔諭他,申言我意赦免其罪,讓他速速返京為朝廷出力。」薛萬均那日未及逃亡,後被赦免,親眼目睹了李世民確實不再為難原太子之人。他欣然領命,入終南山找到薛萬徹,如此往返三次,終於把薛萬徹勸說回來。

李世民卻對魏徵耿耿於懷,他派人將魏徵帶到顯德殿,劈面問道:「魏徵,你為原東宮洗馬,好好掌握文章圖籍也就罷了,緣何不務正業,專事挑撥離間我們兄弟之情?」

座下的房玄齡、杜如晦等人甚惜魏徵其才,不忍見魏徵因此有罪。現在見李世民雷霆動怒,有心想替魏徵說話,終於礙於李世民的威嚴不敢吭聲,內心裡暗暗替魏徵擔心。

孰料魏徵神色自若,臉上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坦言對曰:「若先太子早從魏徵之言,必無今日之禍。」他又微笑著對房玄齡等人道,「若是這樣,則魏徵今日之位就是你們站的地方。」

李世民看著魏徵此時的表情,忽然想起了李靖當初被縛來見李淵時的情景,遂改容悠悠問道:「魏徵,我知道你有才能。可是你畢竟投錯了門庭,心中難道沒有遺憾嗎?」魏徵眉目間晃過一絲無奈之色,然後昂然道:「不然,先太子雖沒有殿下如此決斷凌厲,然他寬仁為懷,屬下歸心。魏徵僅沖著這一點,就是死了也終究不後悔。」

李世民冷笑道:「好一個魏徵,你竟然先用話兒扣著我。你定是想說我不如先太子,對你有些斤斤計較了嗎?你既有如此機心,我問你,若復你官職,當前能為朝廷辦些什麼事情?」

「魏徵心想,殿下如今以安定天下為第一要務,這就有用得上魏徵的地方。殿下勢力向東僅止洛陽,而山東、河北之地,先太子在那裡樹恩不少,若殿下放魏徵去宣慰,則魏徵就成了一個活靶子,那裡的人定會體會到殿下的寬仁之意。」房玄齡、杜如晦聽魏徵說出這樣一個主意,甚是欽佩他的心智敏銳,想李世民定然不會再為難他,剛才吊起的心又落了下來。

果然,李世民改容待之,哈哈一笑說道:「魏徵,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大郎若對你言聽計從,我焉有翻身的餘地?你今日若對我搖尾乞憐,那就不是你了。玄齡、如晦,我意委魏徵東宮詹事主簿之職,你們以為如何?」

房玄齡道:「魏徵今入東宮,我和如晦最為高興,想他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李世民正色道:「魏徵,你從今日成為我的幕僚,唯勤謹辦事方為正道,此點你要切記,以前的鬼蜮伎倆不可再使,且想也不要想!」頓了頓,他又說道,「至於我是否寬仁,你可留待時日觀察,到時候再作結論。」

魏徵到了此時,方拜道:「魏徵其實早知殿下之英名,惜緣分不好未早追隨。今後我定當恪盡職守,忠心辦事。只是我性格正直,言語之間不顧忌許多,若因此觸怒殿下,唯望殿下能體會大節,不追究屬下的一言之失。」

這次輪到高士廉笑了,說道:「魏徵,你怎麼會是這樣的脾氣,什麼事情都要辯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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