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回 敬德直言促大計 常何婉轉表忠心

「昨天晚上,我們四人將史萬寶那廝做了。」尉遲敬德一大早就來到天策府,看到左右無人,輕聲對李世民說了昨天晚上辦的事兒。

李世民喟然嘆道:「你怎麼事先不對我言一聲?敬德,要知京城裡被殺了一名大員,不是小事。唉,你們這麼做,真是太莽撞了。」

「不妨。我們離開前將房內布置了一番,仵作若去驗屍,定會說是那女子戀姦情熱,因而殺夫卷財而走。」

「哼,你不要自以為得意!這事若讓我來看,就有兩處極大的破綻。你想那史萬寶號稱『京都大俠』,等閑人難近其身,一個小白臉就能把他殺了?還有,既然說這女子戀姦情熱,她定會和其身邊的侍女做同一路,又何必將侍女殺掉?」

尉遲敬德張口結舌答不上來,良久方才咕噥道:「反正——反正——反正事兒已經做出來了。把史萬寶拿掉,就是去掉一個極大的禍胎。」

李世民擺擺手道:「算了,今後不可再提此事。敬德,眼前的處境如此艱難,說句風聲鶴唳也不為過,你不可再給我添麻煩了。」

尉遲敬德咂摸一下嘴巴,有心想再辯駁幾句,終歸不敢。他就順著李世民的話頭說道:「是啊,以前的天策府何等輝煌,不想現在就到了這等寥落的境地。秦王啊,如今府內景物依舊,然人影星散,僅僅剩下無忌我們幾人。」

李世民眼睛看著門外,不言不語。

房玄齡和杜如晦被逐出府外之後,兩人逐個找尉遲敬德、長孫無忌和侯君集說了一番話。兩人說,如今自己不能自由地隨侍秦王左右,如何勸說秦王早定大計、提早動手的事兒皆賴他們三人來遊說。兩人說到動情處,不禁潸然淚下,另外三人也陪同落淚。尉遲敬德今日來,也正想勸說李世民一番。這時,只聽門外有腳步聲音,就見長孫無忌和侯君集走了進來。侯君集進門就說道:「秦王,想不到史萬寶還能讓人給殺了,如今外面正風傳此事呢。」

李世民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

長孫無忌坐下之後憂心地說:「外面傳說史萬寶新納的小妾水性楊花,因而殺人圖財逃走。可人們都知道史萬寶和太子、齊王的關係不同一般,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諸事敏感,別因此再牽扯上我們。」

李世民看了一眼尉遲敬德,眼光里有責怪的意思,然後輕嘆一聲道:「多事之秋,沒有什麼不可聯繫的。嗨,隨它去吧,再添上這一件也不為多。」

尉遲敬德說道:「秦王不可如此頹然,我們跟隨你多日,遇到過多少難事兒,從未見你皺過眉頭。屬下知道,你所以猶豫不決,其緣在顧及兄弟情誼。敬德是名粗人,不明聖賢道理,然在戰陣之間,若一味顧及小節,就會失卻大勢。還請秦王早定大計。」

「早定大計?我知道,你們定是聽了玄齡和如晦的言語,想來勸說我。可是,那邊是我的親兄弟,讓我像對付敵人那樣去算計他們,這事兒若放在你們的身上,能做得出來嗎?」

座中三人中,長孫無忌為李世民的妻兄,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侯君集在府中畢竟名頭不響,自認人微言輕,不敢正面作答;尉遲敬德向為李世民的忠心貼身之將,李世民的什麼話到了他那裡都不折不扣地執行,從來不敢有半分違拗的地方。李世民此話一出,頓時出現了冷場。

今天的尉遲敬德卻有點特別,只見他思索了片刻,昂然道:「秦王,敬德向來不敢指摘你的不是,今日卻要違背一回。不錯,太子和齊王是你的親兄弟,你有這樣的好心,他們卻未必。觀他們對付我的手段,殘酷至極。他們能這樣來對付我,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用如此手段來對付秦王你呢?如今天策府已經名存實空,還不是他們搗的鬼嗎?要我說,存仁愛之小情,忘社稷之大計,此等事情非秦王所為。」

長孫無忌、侯君集聽了這番話暗中高興,覺得尉遲敬德不枉了房玄齡和杜如晦的一番教授。尉遲敬德作為一名武人,平時哪裡有這般深刻的見識?

李世民轉顏一笑道:「哈哈,想不到敬德還能說出這樣一番文縐縐的話來。嗯,你從什麼地方學來的?難得你背誦得一字不差。」

「聖賢道理存乎心中,豈能死記硬背?秦王啊,你如今處事猶豫,是為不智;臨難不決,是為不勇。你這樣做,對家國有什麼好處?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這不是你一貫的秉性啊!秦王,你須及早定下誅滅太子、齊王之策。」

李世民這一次的態度有所改變,不是一味叱責,哂道:「你說來說去,不還是這條路子嗎?」

「只有這一條路子,並無他途可走!秦王若不這樣做,黑子就要考慮考慮自己的這條小命了。」

「嗯,你怎麼考慮?」

「我受了這一番苦楚,說什麼也不敢再來第二次。如秦王不早定計,黑子即要奔逃亡命,不能坐以待斃。」尉遲敬德看了一眼長孫無忌,接著道,「黑子今若逃亡,無忌亦欲同去。」

李世民目視長孫無忌道:「無忌,這是真話?」

長孫無忌緩緩地點點頭。

「那麼敏妹呢?你也帶走不成?」

「不錯,她跟著我也許還能撿回一條命來,總不能把命白白地丟在這裡。」

李世民目視侯君集道:「你呢?你怎麼說?」

侯君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毅然說道:「屬下不敢相瞞,若敬德出走,我也想到康州投奔咬金。」

李世民立起身來,目光深沉地看了他們一圈,點點頭道:「好呀,你們都走吧,這樣才最乾淨。」又對長孫無忌說道:「無忌,你儘管走,然我想敏妹是不會跟你走的。」他折轉身,慢慢向後堂走去。

三人坐在那裡發獃了片刻,忽見尉遲敬德一拍腦門,說道:「嘿,我今天膽子怎麼如此大?竟然對秦王說了這麼多話。」

侯君集道:「敬德兄一身都是膽,難道現在後怕了嗎?」

「當然後怕,若換在平時,打死我也不敢用這樣的口吻和秦王說話。若不是想行房、杜二先生之計,再給我幾個膽子也不敢啊。」

長孫無忌微笑道:「好,應該這樣,今後這樣的戲還要多演幾場。」

李孝恭、李靖、李世等人終於攻入了丹楊,滅掉了輔公柘。此後,他們又剿滅了江南的幾股反叛勢力,使江南和山東之地連成了一片,其所轄之境逐步安定。李淵見江南事平,又想起東突厥動輒犯境的頭疼事,遂下詔令李靖、李世回京。

李淵現在不喜歡李世民,不想逢東突厥入侵時再派李世民為帥,就想在北境上派上幾名能幹的將帥鎮之以早做防備。因為前面有先例,像馬邑、雁門有了李大亮為統領,頡利可汗再也不能從此入侵。他召李靖、李世返京,就為布置此事。兩人奉旨到太極殿覲見李淵,李淵當著群臣之面,大力誇讚二人,說道:「李靖此次隨孝恭掃平江南,實為蕭銑、輔公柘之膏肓也。想古之韓信、白起、衛青、霍去病,也難有李靖之功勞。世與李靖的功勞相比肩,又奉上忠、事親孝、性廉慎,堪為人臣的楷模。」遂授李靖為靈州大都督,李世為朔方道行軍總管。讓他們一人駐靈州、一人駐銀州,近可形成對梁師都的夾擊之勢,遠可防備東突厥前來犯境。

李靖在金殿之上得到了李淵的誇獎,心中百感交集。想起當初還是在這個殿上,自己被捆綁來見李淵的情景。那時的李淵和裴寂,滿腔怒火要砍下這顆項上之頭,多虧了李世民、于志寧和顏師古等人的勸諫,才有了今日的風光。這使他更加感激李世民的知遇之恩,下朝後他挑選了一些禮物,前往天策府拜見李世民。

李世民見李靖送來的禮物甚豐,執手責怪道:「藥師兄,我們恬淡相交,你現在怎麼也學會了這套俗禮?」

李靖笑道:「沒什麼,這些東西皆是江南的尋常物品,別看堆兒大,其實也不值幾個錢。只是想博王妃她們瞧個新鮮,實在稱不上什麼貴重禮物。」

李世民讓李靖坐下,又令人上來奉茶。兩人自從武德二年分別,已經數年不見。他們在大江南北皆創下了巨大功業,談話間各自心頭不由得都浮起惺惺相惜之意。李世民贊道:「父皇在今日之朝會上,讚揚藥師兄超過古之韓、白、衛、霍之功,果然如此。想是我李家有福,上天降生藥師兄來佑大唐。如今東突厥在北境為亂,是為父皇的最大心事,藥師兄此去,定能馬到成功。」

李靖拱手道:「秦王說這等言語,讓李靖不勝惶恐。若無秦王當日慧目識拙,李靖焉能有今日?恐怕早已成黃泉幽夢。其實若論功業,殿下才是天下第一人啊。李靖的這點小功與秦王相比,實乃螢燭之火與日月之光相對,不能比的。」

李世民擺擺手道:「罷了,我們再這樣說下去,就成了相互吹捧了。我既為朝廷之臣,又是父皇次子,辦的這些事兒,皆是分內所當,何況還是家事。如今天下漸平,我多在京城辦事,今後鞏固邊疆、降伏諸夷皆賴於你和世兄等人了。」說到這裡,李世民的臉上現出寂寥之色,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李靖實為絕頂聰明之人,這些年他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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