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回 建成懷仁宴兄弟 世民忍痛散府屬

尉遲敬德和張亮身陷牢中,李世民一時也無可奈何。他只有派長孫無忌等人設法打通若干關節,爭取讓兩人少受些苦,但牢頭等人都是李元吉早已經安排好的心腹,此舉也收效甚微。讓李世民感到欣慰的是,兩人在牢中雖然受刑,然堅強不屈,不論別人如何威逼利誘,他們堅不開口。

轉眼間就到了元日,長安城裡和宮內自有一番慶賀。往年的這個時候,天策府前車水馬龍,如今門可羅雀,喜愛熱鬧的李世民深切地感到了前後的巨大反差。

正月初五上朝後,李建成在殿前的台階上等著李世民過來,主動說道:「二弟,今晚我備下家宴,你和四郎過來,我們兄弟三人聚聚如何?」李世民聽完此話,遲疑了片刻,說道:「節後忙亂,大哥日理萬機,小弟怎麼敢打擾呢?」

李建成明白了他的心意,微笑道:「二弟,這些年我們之間的誤會不少,主要原因在於溝通不夠,若能及時說開也許就沒事了。我為長兄,應該給兄弟們找一個溝通的機會,今晚家宴正是為此。」

「大哥胸襟寬闊,是我們為弟者的福氣。可是四郎呢?他現在抓住我的人投入到牢中,妄想屈打成招。唉,我為這件事情,這個年都沒有過好。」

李世民上來就咄咄逼人,讓李建成很不舒服,他還是柔和地說道:「不妨,到時候有什麼話都可以攤開來說。」

李世民見李神通從後面走過來,忽然計上心來,點頭道:「小弟先謝謝大哥的美意,晚間定遵囑前去赴宴。不過,晚上我想讓神通叔同往,有一個長輩在身旁,四郎也許不會太放肆。」

李建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隨你。二郎,看來你還是信不過我啊。」

「大哥言重了。小弟只想叔父和我們是至親,萬一遇到繞不過彎的地方,叔父還能把把舵。」

「那好,今晚酉時,我和四郎在東宮專候你們。」

兩人拱了一下手作別。

到了晚間,李世民果然約上李神通一起到東宮赴宴。李世民一邊走一邊想,大哥擺此酒宴,是真心談和?還是當場攤牌?依照大哥的性情,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身旁的李神通卻不知道此行的真實含義,他頭腦簡單,平時好憑武力,思慮的功夫就差了一些。這些年,他知道太子和秦王相爭甚急,自己為他們的叔父,也不好明著幫哪一派,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乾脆糊裡糊塗兩不相幫。然他畢竟和李世民相處的時間要多一些,內里的感情還是偏向李世民。今日李世民約他去東宮赴宴,他想這三兄弟終於又能坐在一起,當是美事,就一團高興,滿口答應。

兩人不帶從人,雙騎很快就到了東宮門首。就見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經候在那裡迎接他們。幾人攜手入宮,殿內早就備好了豐盛的晚宴。三人推李神通坐在上席,然後分頭坐下。李建成端盞勸酒,晚宴的氣氛漸漸活泛起來。座中之人以李神通飲酒最多,過了一會兒酒勁上來,臉龐變得通紅。

「好哇。」李神通又飲下去一盞酒,不知道是讚揚酒好還是說別的事情,慢慢就有點語無倫次,「太子,皇兄每每說起你們兄弟三人,神色間頗為自豪。哈哈,我們李家,不僅能取得天下,還要傳之萬代呢。你們三兄弟今天就挺好,今後遇事有商量,遇難共同當,這才叫真兄弟呢。」

李建成拱手道:「叔父之言甚是,小侄今晚請你們來,正是要說明白了此事。」

李神通擺手道:「這樣就挺好,只要你們兄弟今後能經常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則萬事大吉。」

「不然,這一段發生的許多事情,應該說個明白。神通叔,你正好在這裡作個見證。」李元吉冷冷地說道。

「什麼見證?」

「大哥堅執將二哥請來說個明白,其實非我本意。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既然來了,不妨直截了當。二哥,大哥的太子之位,是由父皇欽定的。我勸你呀,今後不如收起鋒芒,老老實實做你的藩王,不要再有非分之想。這樣,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李元吉這樣咄咄逼人,弄得李神通張口結舌:「哎……哎,怎麼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吵什麼?都是四郎在那裡自說自話,我什麼時候加入了?」李世民也冷冷地說道。

「哼,你倒是成了高人了。現在神通叔在旁,我問你,你若胸懷坦蕩,為何要昧下洛陽的金珠寶貝?為何要買通馬三寶誣陷楊文干謀反?」

李世民愀然不樂,目視李建成道:「大哥,你今日想是興師問罪嗎?」

李建成嘆了一口氣,說道:「二郎,我們兄弟到了今日的處境,確實非我所願。我不想興師問罪,不過你捫心自問,我們所以走到今天,你難道就能脫掉干係嗎?有句話說得好,叫做化干戈為玉帛。我們今後各安其位,兄弟的情分也要逐漸加深起來,這才是我今天找你來的初衷。」

李神通見場面氣氛有些尷尬,就鼓掌道:「大郎的這句話說得好呀。難時依然親兄弟,上陣還是父子兵。兄弟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和了就好,和了就好。」

李世民觀察李建成的神色,見他不似作偽,遂言道:「大哥有如此心意,小弟唯存感激。今天既然想攤開來說,小弟就冒昧直言。自從那日得父皇訓誡之後,我盡量內斂,日常謹慎辦事。可是你們呢?先是派人攜帶金銀來收買我府中之人,現在又無憑無據將尉遲敬德、張亮下在牢中,將諸般酷刑加之身上。四弟,你剛才所說,皆是猜測妄談,無憑無據。我這裡卻有憑據在手,這又如何說?」

李建成臉現尷尬,而李元吉卻若無其事。要說他們辦的這幾件事情,皆由李元吉主之,經過李建成點頭贊同。其間,獨魏徵全力反對。魏徵以為李世民性情剛烈,且謀慮深沉,若這樣妄動其身邊之人,定然撩撥起李世民的性子,弄不好會出大亂子。魏徵說道:「要想一勞永逸,須除秦王本身。只要他一倒,則樹倒猢猻散,其身邊之人自然離去。」李建成和李元吉不以為然,覺得李世民如今勢單力孤,又在父皇那裡失寵,只要將其府屬弄散,則李世民不足為患,遂不聽魏徵之言。此後魏徵又多次說起,兩人充耳不聞,讓魏徵傷心不已,私下裡嘆道:「時至今日,尚不知秦王是何許人也,真是枉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

李元吉見李建成臉現愧疚顏色,遂強辯道:「二哥的話,兄弟可有些聽不懂了。尉遲敬德和張亮被捉,那是大理寺的事兒,和大哥我們又有什麼干係?至於說有大哥的書信,二哥,當初既然有人能偽造大哥的手跡挑起楊文干兵變,這封信又焉能是真?」

李世民不理李元吉,目視李建成道:「大哥,這話到底如何說?」

李建成長嘆了一聲,心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往所發生的許多事,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他不直接回答李世民的問話,而是回頭喚宮女道:「去,取來些柑橘汁兒為我們醒醒酒。」片刻間,宮女們為他們每人奉上一盞橙黃的柑橘汁兒。

李建成端起玉盞,目視李世民道:「二弟,如今神通叔在側可以作個見證,我今日請你來無非是為了兄弟的情分。神通叔,你定然贊成這個理兒。」

李神通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是這個理兒。」

李建成接著道:「我們喝了不少酒,飲了這盞柑橘汁兒,當能清醒一些。來,請飲此盞。」說罷,他先仰頭一飲而盡。

李世民目視盞中的汁兒,只見盞是青色,汁兒是黃色,青黃相襯在燭光下透出溫潤。他先品咂了一口,覺得和菁兒調的汁兒差不多,口感甜酸滋味不錯,遂一飲而盡。李神通品了一口就丟開,說道:「這汁兒有什麼好喝的?酸不拉嘰的,哪兒有美酒好喝?」就自顧自地斟了一盞酒,仰頭喝下。

李建成又對李世民說道:「二弟,我的這番心意不管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總算是盡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情義。剛才你和四郎說的事情,畢竟過去了。我們自今日開始,兄弟親近如初,這樣可好?」

「我相信大哥之言,然則尉遲敬德和張亮兩人呢?他們現在還在牢中。若我們不咎既往,我回府後是否能見到他們?」

「二哥,你不可逼人太甚。我剛才已經說過,那是大理寺的事情,怎麼能硬往大哥我們身上攀呢?」

「大哥,你說,這件事兒如何處之?」

李建成此刻也不敢說句乾脆話兒,囁嚅道:「這……這……等到明日,我叫來大理卿問一問,若真是虛妄之事,當然應將他們放掉。」說著,向李元吉掃了一眼。

李世民瞧清了他的動作,心裡不由得嘆他有些可憐。遇到這等大事,不能斷然處之,卻在這裡猶猶豫豫、左右搖擺,莫非也學了父皇的性子?李世民知道今日的這場酒宴枉費了大哥的一片心意,不會有什麼結果的,遂起身道:「如此,小弟就不勞煩大哥了。就讓大理寺為他們定罪,然後處之吧。神通叔,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李神通站起身來,說道:「該走了,該走了。大郎,謝謝你的這頓酒飯。」他很識趣,見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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