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唐皇避暑造新宮 文干中計發義兵

馬三寶聽了倩紫之勸,決定追隨李世民,他默默盤算了幾日,就開始了動作。此後他往東宮去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除了向李建成請示軍務事宜之外,更主動接近東宮官屬。馬三寶畢竟是讀書人出身,其識見談吐與尋常武人差別較大,且現在又蒙李淵寵信,東宮官屬中倒有一大半人願意與他交往。至於那幫宿衛統領,早就有心結交馬三寶,馬三寶本來就豪爽大方,此次長孫無忌奉李世民之令到洛陽調撥了一批錢物與他,其囊中較往日要豐富得多,馬三寶花得更為暢快。錢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換來了一片叫好聲。

李建成見馬三寶日日與自己親近,並和東宮官屬廝混得熟,心想這是前一段時間自己傾心拉攏的結果,心裡非常高興。一日埋怨馬三寶手腳太大,花費昂貴,讓他今後稍稍收斂一些,不能慣壞了眾人。李建成還當場賞了馬三寶銀錁二十錠,潞綢五十匹,以此作為補償。李建成此舉引來李元吉的不滿,埋怨道:「馬三寶不過為婉娘姐的一個下人,還是賊寇出身,你這樣偏愛他,又是修其府居,又是贈送錢物,不怕招致其他人的嫉妒嗎?」李建成反駁道:「他今日所處的位置,不亞於裴監,別人能比嗎?你無須多言,我自有道理。」其時王珪、魏徵也在身側,點頭讚許李建成的主意。

日子一天天變得炎熱起來。這兩年雖兵革不息,但畢竟規模不大,所費銀糧大多能就地解決。加上這兩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庫里的錢糧日漸充實。李淵本性慣會享受,現在府庫漸豐,就想花費一番。他這些年久居京城,身子漸漸發胖,最難耐熱。為了能在夏日避暑,他先是修了一座九成宮,住了一夏之後,覺得這裡的風向、山水不算太好,遂棄置不用。想起在坊州狩獵的時候,其屬地宜君縣有一處山水甚佳,氣候宜人,遂下詔在那裡修築離宮,命名為仁智宮。準備六月入暑時,帶上一幫老臣去住上一段時間。

某日,朝堂上李淵對李建成道:「屆時朕去避暑,這監國之事兒就交與你。說到底,今後朕的天下都是兒孫的,要讓你多多歷練才是。」座下群臣聽到此語,心中不免聳動,因為這是李淵第一次在大朝會說這般話。一些心思靈動的大臣更是心想,李淵是不是動了退位的心思?然而看著又不像,眼瞅著李淵身體甚健,滿面紅光,現在不是退位的時候。不過有一點肯定無疑,就是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日漸鞏固,不是嗎?幾個人偷眼打量站在前排的李世民,只見他目光炯炯,神色安然,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依照唐制,每逢大朝會,文官五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依例覲見皇上。馬三寶現為翊衛羽林郎將,名列五品,此次朝會也在列。散朝後他悶悶不語,打馬奔回府居,入室後聞到一股異香撲鼻,又見倩紫正對著銅鏡梳妝,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味兒,如此奇怪?」倩紫回眸一笑道:「都是你拿回來的東西,還用問我嗎?」

「我什麼時候拿回來的?」

「真是貴人多忘事,來,」倩紫立起身來,執起馬三寶之手,將他拉到榻前,掀起被褥,只見被裡躺著一隻銀質球形熏爐,裡面正冒出裊裊輕煙,房中的香氣皆是從中散出,倩紫笑吟吟道,「這熏爐,這銅鏡,不都是你拿回來的嗎?」

馬三寶想起來了,那日李建成拿出一件海獸葡萄鏡和一隻熏爐,讓他拿回家轉贈給夫人。馬三寶當時仔細觀看,見銅鏡做工精巧,裝飾精美,銀熏爐遍體鏤空,焚香其中,可熏被褥衣服,知道這是宮中珍品,遂謝賞領出。回府後交給倩紫,心想倩紫愛武並不喜妝飾,覺得無甚大用,不想她還是用上了。

看到李建成所賞器物,馬三寶心中更是沉重,遂伸手從被中掂出熏爐,將之放在地上,自己一挺身躺在榻上。

倩紫慌不迭地拾起熏爐,責怪道:「這個物件不能放在地上,是被服里用的東西。你怎麼了?遇到什麼煩心事兒了?」

馬三寶並不回答,將臉側向裡面,背向倩紫。好半天,馬三寶方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夫人,我們那日所言,莫非錯了嗎?」

倩紫又問究竟。

馬三寶道:「看皇上今日朝會上的動靜,他有心要讓位給太子呢。」他將早朝時的情景說了一遍。

倩紫聽後,也是半天無語。她想了許久,才遲遲疑疑道:「皇上既然說這般話,顯是中意於太子。三寶你說,我們究竟怎麼辦?」

「家裡的主意多由夫人來拿,我們一同商量商量,爭取有一個萬全之策。」

「唉,遇到這等事兒,想有萬全之策,那就太難了。」

兩人相對沉默半天。

好一陣子,倩紫又問:「皇上說讓太子監國,可曾說將兵符交與太子?」

馬三寶搖搖頭道:「皇上僅是泛泛說了一句,至於是否將兵符交給太子,他倒是沒說。」

倩紫眼睛一亮,說道:「只要皇上不將兵符交給太子,則太子雖監國,卻無從調動天下兵馬,說到底,他還是太子。知道嗎?公主曾經說過,皇上依舊體設府兵制,他們唯聽兵符調遣,所以最緊要處就是這個兵符。」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隋、唐襲之。李淵入長安後,將關中地區分為十二道,諸道皆置軍府,計有十二軍: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歧州道為平道軍、豳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軍。每軍置將、副一人,以督耕戰。這十二軍皆由設在長安的驃騎、車騎兩將軍府統領,驃騎、車騎將軍無權調兵,直接聽令於皇上的指令,且以兵符為憑。府兵們居無事時耕于田野,並輪番到京師宿衛。若四方有事時,則根據皇命出征,戰事完結,即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歷朝設置府兵的本意是兵士不失農業,將帥無握兵之重,以絕禍亂的萌芽。初唐之時,這十二軍為唐軍之基本精銳,大權獨攬於李淵一手。

馬三寶豈不明白這個道理?哂道:「又是公主之語,你以為我不知道兵符的重要嗎?」

「是呀,公主就是這樣說的。別看天下之大,重要處皆集於這個小物件上,這就是皇權。三寶,我看你有點小題大做了,皇上僅僅這樣說了一句,又未交託兵權,弄得你滿臉愁雲,這是男子大丈夫所為嗎?」

倩紫見馬三寶不語,又捅了他一下,說道:「上次我們說事在人為,如今太子和秦王都來拉你,兵刃相見,那是要見真章本領的。太子既然來拉你,說明他心中並無十足的把握,還是那句話,論智謀論上陣,太子豈是秦王的對手?現在還在角力階段,並未見分曉嘛。」

倩紫這話說得馬三寶臉浮笑容,一翻身起來握著倩紫之手,說道:「真有你的,不枉跟隨公主多年,你這番見識讓我等鬚眉男子也望塵莫及啊。」

「又來了不是?男子大丈夫行事不能猶豫,既然決定要做,就不能顧忌太多。上次我說過,若你不幸,我定當追隨你去見公主,今天我還是這話。」

「好夫人,我就聽你的。」馬三寶立起身來,定下心來。

武德七年六月初一,李淵起駕前往仁智宮避暑。李建成果然依令在京城監國,李世民和李元吉隨駕出城。李淵所帶的官員,還是那一幫老臣,有裴寂、封德彝、蕭瑀、陳叔達、屈突通等人,馬三寶當了護駕的主官,一路用心指揮,甚是忙碌。

李元吉見李世民所帶府屬中,除了房玄齡、杜如晦為文官,其他的如尉遲敬德、秦叔寶、程咬金、長孫無忌、侯君集、張公謹等人皆是清一色的武將,心裡覺得奇怪。他悄悄問裴寂道:「二郎慣會附庸風雅,父皇此次避暑,畢竟在殿內的時間為多,他那一幫讀書人正好有機會來賣弄本事。他如今帶來了一幫武將,一個馬三寶來護駕就足夠了,敢是他們喜歡遊山玩水嗎?」

裴寂道:「二郎此舉,大有深意。敢是他知道皇上愛狩獵,帶了這一幫人來顯露本領,也未可知。」

「狩獵?他們誰又能比上我的本事?」

「是啊,所以皇上每次外出狩獵,總是喜歡帶上四郎嘛。」

「可惜仁智宮新成,沒有趁手的廚子。否則將所獵野味趁鮮烹之,一定會讓裴監吃得心花怒放呢。」

兩人說到興奮處,不禁相對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傳到後面,眾天策府屬覺得異常刺耳,不自覺都皺起眉頭。程咬金悄悄對侯君集道:「這老兒生得獐頭鼠腦,聽說他並沒有什麼真本事,到底是什麼原因能做到如此高官呢?」

侯君集伸鞭在程咬金的「九花虯」上拍了一鞭,也悄聲道:「什麼本事?看到了嗎?就是這個本領。」

兩人一人一句說個不停,漸漸說到不堪處。他們聲音雖小,身旁眾人還能聽到,不覺微笑上臉,其中的秦叔寶還算持重,斥道:「你們不可再胡說了,小心讓秦王聽到。」

程咬金一伸舌頭,看了一眼前面行走的李世民,見他正專註地和杜如晦說話。

李世民眼望前方,那裡即見涇陽的城池。涇陽官員們聞聽皇上大駕光臨,早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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