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唐皇苦心理家事 秦王悲情感落魄

卻說李世民逐走劉黑闥,順利得了洺州,正整軍準備南下進攻徐圓朗的時候,忽然長安接連來了三撥快馬,使者傳達李淵的聖旨,讓李世民速返京城。

李世民接了聖旨非常納悶,眼下正是一舉蕩平山東的關鍵時刻,父皇緣何在此節骨眼上將自己召回?他心中不解,見房玄齡和杜如晦正在身側,遂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房玄齡和杜如晦也不太明白李淵急召李世民的真正原因,兩人對視良久,杜如晦方緩緩言道:「皇上為何急召秦王,屬下也一時不太明白。表面看來似是想垂問河北形勢,不過這一段時間京城裡很是熱鬧。皇上是不是聽了什麼言語,也未可知。」

「京城裡有什麼動靜?」

房玄齡道:「如晦得到一些京城裡的消息,本想當即報給殿下。又見殿下這些天忙於攻克洺州之事,我們商量,不能讓秦王為此分心,就緩了些日子。如晦,現在大事已了,你可以摘要說上一說。」

杜如晦道:「屬下先從新安的事兒說起,一日來了一幫人,將莊園內的人悉數押走。」

「啊,什麼人乾的?楚客現在何處?」

杜如晦聽到「楚客」二字,低頭不語,眼淚潸潸而下。

房玄齡插話道:「這幫人將楚客帶到京城,百般訊問,嚴刑拷打,楚客被逼不過,終於咬舌自盡。」

李世民大驚,上前拉著杜如晦之手,顫聲道:「如晦,這件事兒怪我思慮不周全,當時應將楚客轉走為是,沒想到一疏忽就連累了楚客。不想楚客竟如此屈死,我,我心痛如割……」話沒說完,他的眼淚也流了出來。

杜如晦擦了一把眼淚,說道:「秦王切莫為此傷心。如今楚客已死,徒思無益。不管怎樣,楚客沒有壞了秦王的事兒。」

李世民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心傷楚客,不僅僅因為他捨生取義。如晦,記得在洛陽時我說你有福氣,能攤上這樣一位好弟弟,難得啊。」

場中氣氛頓時沉悶,還是杜如晦最先止住悲痛,轉移話題,說道:「秦王,這群人的來歷甚是蹊蹺,他們拷問庄丁,最後是裴寂拿著伏辯向皇上啟奏。其實這幫人的正主兒卻是東宮的韋挺,由此看來,東宮和裴寂已經聯上手了。」

李世民冷冷一笑,說道:「這有什麼奇怪呢?當初誅殺劉文靜的時候,他們就很默契。算起來,這至少是他們第二遭聯手了。」

「還有,李安來信兒說,萬貴妃告訴秦王妃,近時裴寂和尹德妃、張婕妤往來甚密。宮女們私下裡說,尹張二人最近得了不少寶貝,明顯是裴寂所贈。」

「嗬,還鬧到宮裡去了。」

「是啊,樹欲靜而風不止。京城那裡不太平,李藝和我們大營里每天送往京城的密奏也不少。若皇上信了其中的什麼讒言,那麼此次所下旨意就大有深意了。」

房玄齡憂心地說:「許是前一段秦王風光無限,如今又得大捷,一些人心存忌妒而上讒言,讓皇上在那裡舉棋不定。秦王,也許玄齡下此結論太早,不過樹大招風,還是要有幾分警惕才好。」李世民點頭稱是,默默沉思。

李淵連下旨意急召李世民回京,果然是在兩儀殿東暖閣讀了李元吉的奏章,心中一時大怒,下手詔讓快馬送出。

李淵大怒的時候,只有裴寂一人在他身側。裴寂見李淵臉上陰晴不定,一時不敢插言,待見他將手詔發出,方緩緩言道:「秦王英武能戰,若擅行其事,時間久了恐釀成禍端。」

李淵然其言,說道:「不錯,裴監,你所憂甚是有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兒。當初我在太原首義,及其後削平天下,二郎還是很有功勞的。為什麼到了今年,二郎就有了變化呢?其原因不在自身,關鍵在於外力。此兒久典兵在外,為讀書郎所教,非昔日之二郎也!」

裴寂心裡竊喜,添油加醋道:「皇上聖明,其實二郎原來是一個挺好的人兒,只不過他現在變了。其身邊的房玄齡、杜如晦、褚亮、薛收等人,原來都很落魄,他們臣事於大唐應該盡心輔佐才是,然心思難測,偏愛在歷朝典章中搜尋字眼,以此來遊說二郎,妄想有所圖謀。說起來,他們皆是山東寒族,歷來對關隴貴族看不順眼兒,也許想借二郎之力翻身呢。」

這是一個敏感話題,李淵如今在朝中所倚,大多是關隴貴族的老班底。他們依靠父祖積蔭抱成團兒,不容許另外的勢力集團崛起插足。在朝中出則為將,入則為相,已經形成了慣例。李淵聽後警惕地問道:「裴監,這些話兒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裴寂笑道:「皇上知道老臣的本事,除了陪皇上喝酒、說話兒,不敢想其他事兒,也實在想不出什麼點子。老臣剛才所言,是從朝中聽來的。他們說,秦王如今多用東人。」

山東士族以詩書傳家治業,歷來為宦中主流,只不過北朝之後漸趨式微。關隴貴族起身草莽,以武立國,多年來始終對山東士族保持高度警惕,他們心裡形成默契,廟堂高位不容許山東之人居之。李淵聽後心裡一震,心想二郎多任用東人,可謂大有深意。若山東之人果真借二郎之力入朝參政,弄不好朝中就會大亂。李淵在這一點上秉承了祖上的訓誡,即是聯絡關隴貴族為其強援,形成朝中的政治基礎,若誰想動此基石,李淵會不含糊堅決反對。李淵在那裡沉默半天,目視裴寂道:「裴監,看來我剛才所發手詔並不為錯。二郎久典兵在外,該讓他回來歇歇了。如今天下大定,有人作亂也難起大浪,二郎在那裡也是大材小用,正好讓其他子侄們出外歷練歷練。」

裴寂不失時機說道:「皇上聖明,其實太子也該出外歷練一番才是,他為儲君,僅習朝政失於單調。」

李淵點點頭,遂喚來顏師古擬旨:封李道玄為淮陽王,任為洺州行軍總管;封李瑗為廬江王,為任冀州行軍總管。

這兩人皆為李淵的族侄,他們與皇子的關係也透著玄機:李道玄長年跟隨李世民東征西討,弓馬嫻熟,性格剛強,敢於衝鋒陷陣,他此時尚在洺州。那李瑗性格溫和,與李建成來往甚密。由此看來,李淵在人事任用上力求平衡,可謂煞費苦心。

不數日,李世民帶領尉遲敬德數人,輕騎入了長安。他不回天策府直奔宮城,到了宮門前,聽說朝會已散,就讓通事舍人稟報李淵要求覲見。李淵當時正和幾位近臣在東暖閣議事,聞聽李世民到了宮門前,就向幾位臣子揮揮手道:「走,隨朕前去接接二郎。」此後李淵乘腰輿出了東暖閣,幾名大臣隨其後。

眾人到了長樂門,只見李世民已經跪伏在那裡,口稱萬歲,又說道:「兒臣奉旨回京,累父皇大駕來此,兒臣誠惶誠恐。」

李淵伸手拉起他,說道:「我兒平身,這一次你又替為父辛勞。走,先入閣敘話兒。」

他們折頭又回到東暖閣,裴寂見李淵如此做派,心裡打起了小鼓。心想李淵當了皇帝果真不簡單,不管心裡如何想,面子上的事兒都做得不顯山露水。像面前的這件小事兒,不用到明天,皇帝親迎皇兒的話兒自然會傳出去,外人都會想李世民依舊蒙聖眷寵愛,不會想到別處。

李世民入閣後,詳細向李淵陳述了此次攻打劉黑闥的過程,最後說道:「兒臣此次定了河北,又見東邊還有徐圓朗、輔公柘為亂,就想乘勝一鼓滅之。當時想趕時間,就一面給父皇上表章請旨,一面準備兵馬攻之,請父皇赦兒臣擅專之罪。」

李淵溫和地說道:「你替為父分憂,何罪之有?我此次召你回來,實是怕你太累,別因此傷了身體。說起來,這些年你一直在外,弓弦已經拉得太緊。現在那裡僅剩下一些小賊,輔公柘處於江淮之間,可讓孝恭、李靖他們順手除去;至於徐圓朗,讓四郎去對付他就足夠了。你呀,就不要事必躬親了。」

李世民聽後,頓時焦急起來,說道:「父皇,不可小瞧了那幫賊人,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劉黑闥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兒臣以為應乘勝剿之,方可一舉安定天下。臨陣換將為兵家大忌,這群人一直由兒臣統領,若再換帥又要讓他們熟悉許多時日,恐會貽誤戰機。請父皇讓兒臣在山東多呆幾天,待掃蕩賊酋後再行班師。」

幾名大臣不明白李淵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眼看李世民大勝,正好一舉安定山東,緣何讓他中途撤下來?其中只有裴寂心知肚明,然臉上未露出一絲得意的痕迹。

李淵的立場很堅定,慢慢說道:「二郎,你的意思我明白,還是想替我分憂啊!要是別的皇子和皇侄都如你這樣,那該多好哇。眼前的事兒,你可以先返回,在那裡主持一段時間,過上月余時間,可將那裡的事情逐步交給四郎。對了,我剛剛任道玄、瑗兒為行軍總管,就讓四郎帶領他們在那裡多歷練歷練,萬一將來有事,你又有幾個得力的幫手。」

李世民低頭思索了一下,覺得月余時間可以將那邊的事情辦好,就說道:「兒臣遵旨。」

「你先回去吧,過些日子,你讓嘉敏將幾個孫兒帶入宮內,讓我好好瞧瞧。」

李世民點點頭,又和其他大臣寒暄了幾句,然後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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