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克洛陽一統天下 居功勛受封上將

虎牢大戰結束,唐兵奉命挑燈夜埋屍體。過了半夜,天上烏雲翻滾,雷雨交加,頃刻間大雨滂沱,雨水將地上的血污沖刷得甚為乾淨,驅散了空氣里的血腥味。

雨停之後,太陽露出頭來,天空瓦藍瓦藍的,似乎這場大雨將整個大地、天空清洗了一遍。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昨夜李世民異常興奮,翻來覆去經久才睡,至多睡有一個多時辰。每天早晨到了那個時刻,他就會自動醒來,想睡懶覺也不成。他走出戶外,照例提劍練了一路達摩劍法。

其時封德彝也在不遠處漫步,看見李世民在這裡練劍,就悄悄走來凝神觀看,待李世民收招還劍,他贊了一聲「好劍法」,邊說邊靠近李世民。

李世民臉上沁出了一層細汗,見封德彝來搭腔,就笑道:「封公,昨日竇建德落入我手,想起當初我們在洛陽青羊宮,你和蕭公等人力主退保新安。若我們當時不依薛收之計來虎牢,能有今日大捷嗎?」

封德彝臉現慚色,拱手道:「所謂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大捷擒虜,德彝甘拜下風,只好收回前言。」

李世民細觀封德彝神色一片真誠,並非作偽。前隋朝中大臣多不齒封德彝人品,像蕭瑀就常在背後向李世民訴說封德彝狡詐,不可輕信。李世民一開始對封德彝頗有戒心,前次圍攻洛陽時,眾言要退,封德彝隨於志寧返朝向李淵陳說利害,打消了李淵的疑慮。此舉令李世民大有好感,認為封德彝並非一名僅僅會阿諛之人,還是有相當見識的。所以今日所問並非斥責,只是輕輕調笑。

說話間,房玄齡、杜如晦、孔穎達、虞世南、歐陽詢五人也漫步過來,眾人指指點點,想是正談昨日戰事。他們見李世民在前,止住話語,拱手相見。

李世民也拱手道:「昨日忙亂,未多垂詢幾位先生行止。玄齡,食宿安排得還算妥當嗎?」

孔穎達道:「不勞秦王煩心,我們多日漂泊,昨日方才心靈安靜。就是不食不睡,也強似在竇賊手下苟活。」孔穎達是當代大儒,屈身在起身於農家的竇建德手下,深以為恥。

李世民嘆道:「是啊,諸多英才在手,竇建德惜不能用,實在可惜。」

孔穎達忿忿地道:「我在夏營,直似行屍走肉。秦王,今後若有史官寫到此段,就說我避地虎牢,且莫說我在夏營。」

眾人見孔穎達那忿忿的樣兒,知道這位先生嫉惡如仇,確實是書生意氣,不禁莞爾。李世民點點頭,說道:「好,當為先生諱之,玄齡、如晦,你們謹記此節,代我傳言。」

房玄齡和杜如晦點頭答應,心裡卻不以為然,心想史官素以直筆為要,豈可一言廢之。

李世民又問道:「玄齡,所俘夏兵都遣散了嗎?」

房玄齡答道:「已經安排下去了,昨日倉促,今日後他們就可陸續返鄉。檄令所言,願返鄉者給糧五斤,不願者可留下從軍。」

李世民想了想道:「都遣散了吧,自洛陽到這裡,山川皆莽蕩巨澤,罕見人煙,想山東、河北那裡,也不比這裡好到哪裡去。仗打到現在,我朝盡復原隋之地,再保有這麼多的兵,與誰打仗?還不如讓他們回家種地,也可早一點恢複生機。」

眾人一齊點頭,封德彝道:「虎牢一戰,奠定勝局,洛陽王世充那裡已成瓮中之鱉,自可舉城出降。秦王,放著眼前如此多的才子書家,德彝以為可撰一文刻碑誌之,以彰虎牢之功。」

李世民微笑道:「好哇,玄齡,你看這書碑之事,由誰領之呢?」

房玄齡道:「人稱虞先生為『三絕』,僅用其中二絕,即能完成。」

虞世南時年已五十七歲,其身材頎長,容貌儒雅,一身的素色長衫和一頂緇布冠使他顯得飄飄欲仙。見房玄齡屬意於他,並不推辭,說道:「世南遵命制文,然虎牢之戰剛烈雄勁,世南筆法似顯圓融柔逸,不足以表顯此貌。歐陽兄之書險勁峭拔,更顯風格。」

一旁的歐陽詢生得體矮身瘦,直似老猿,其時年已五十九歲,滑稽多智。他精於各體書法,尤善楷書,其字跡清雅,風骨高尚,險勁尤甚王羲之。他見虞世南推薦自己,張嘴欲言。

李世民又一拱手,說道:「歐陽先生,切莫推辭,你少時與父皇為友,父皇旦夕念著你呢。虞先生,你就制文,歐陽先生揮書,今日就要完成,石碑之事我讓無忌精選良匠,有妙文美書,也不能讓劣匠糟蹋了。我們今日休息一天,明日該回洛陽找王世充了。」

這塊石碑到了晚間果然製成,立在汜水邊上。虞世南一手駢體錦繡文章,盛讚虎牢之戰武功;歐陽詢書意彰顯險勁之力,字形魁偉。碑成之後,世人多來臨摹。歐陽詢的書名遠播夷狄,高麗國不久專門遣使來朝求書,並來此石碑前拓片帶回。後來五代戰亂,此碑被一商賈掘起,輾轉運往高麗,竟不知所蹤。

兩日後,李世民率領大軍抵達北邙,李元吉、屈突通聞訊,輕騎來迎。李元吉自從失了北邙糧草,一時氣餒,不敢再出外狩獵,與屈突通言語也溫和多了,把全部精力用在圍城上面。得知虎牢大捷,方悟李世民之能,此番出迎,確實發自內心。他見了李世民,衷心祝賀道:「二哥,這大唐天下即將統一,你這步險棋,真是走對了。」

李世民這會兒也忘記了李元吉丟失北邙糧草的事兒,滿面春風說道:「四郎,你和屈公圍困洛陽的功勞也不小啊。只要我們兄弟同心,天下何愁有難事兒?你看,竇建德現在檻車內的滋味,與他當初揮師西來時的得意,大為不同吧。」

軍中一溜兒檻車,分別押著竇建德、王琬、長孫安世等人,兩日來車聲轆轆,每人面上都覆有一層厚厚的塵土,顯得非常狼狽。竇建德見眾人觀看他,本來微眯的雙眼緊緊閉起,不將目光與他們對視。

李世民對押解他們的長孫無忌說道:「無忌,到了營地,你把他們牽到澗水裡洗浴一番,再換上一套新衣裳。明日他們要到洛陽城下與王世充相見,讓王世充知道我們寬仁待人,即使是俘虜也一樣優待。」又轉對屈突通說道,「屈公,你看這種檻車,囚犯僅僅露出一個頭顱,若遠觀之,很難辨清面貌。我們回營後,你找工匠做成三輛平車,人站在上面,只用鐵鏈和腳項相連,身體其他部分都可活動。明日,就將這三人拴在平車上,繞城而行,讓王世充看個仔細。」

屈突通連聲答應,說道:「好哇,這些日子王世充將竇建德當成救命稻草,日日站在城牆上向東眺望,如今他看到竇建德已成囚徒,該是舉城出降的時候了。」

「王世充若能識趣最好,免了我們的一番手腳。屈公,隨後大軍由你調度駐紮,眾位將領和這些先生們就在青羊宮內居住吧。」

屈突通令人做成的平車一早就推到了青羊宮前,只見車上對角各有一道鎖鏈,用以捆縛人腳,車木還露著白茬兒,匠人用桐油在車面抹了厚厚一層,一夜之間尚未乾透,散發出濃烈的桐油味兒。李世民帶領眾人上前觀看,一見車子上還抹上了桐油,李世民笑了:「哈哈,屈公,你將此車做得如此結實,又抹油防蛀,莫非想天長地久,日日在洛陽城下巡遊嗎?」

眾人大笑,秦叔寶道:「可惜王世充不會有太大耐性,也可惜今後這種事兒太少了。」

長孫無忌押著竇建德、王琬、長孫安世過來,三人果然給換上了一身新衣裳。李世民見他們的項下被釘著木枷,讓長孫無忌派人去掉,然後向竇建德說道:「竇建德,當初你若與我朝繼續友好,不鬼迷心竅來援王世充,斷不會有今日局面。你既然想援救王世充,今天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到城下向王世充呼喊,讓他開城投降,免遭生民塗炭。我知你向來憫民恤士,即使今日不為王世充著想,也應該為城中百姓著想吧。」

竇建德依舊不發一言,眼瞅地上,沒有任何錶情。

李世民令將三人放在平車上,用鎖鏈套著其腳項。平車前方皆套有一驢,一名兵士牽驢前行。其後,李世民帶領眾人上馬,按轡徐行,直奔洛陽城下。

李世民離開洛陽數月,只見眼前塹壕依舊,城牆上依舊飄揚鄭軍旗幟。他們一路向北,繞過北牆,直抵上春門。屈突通說,王世充喜歡獨上此樓觀望救兵。

昨日唐軍大隊沿北邙從東向西繞城而過,與外難通訊息的王世充看罷大喜,以為是李世民難擋竇建德退兵回來,喜得他一夜未睡。這日早早起來,依舊入城樓觀看,就見一彪人馬來到城下。

李世民用鞭指住竇建德所乘的平車,仰呼城上道:「王世充,你看囚車上面是什麼人?便是來救你的竇建德。」王世充向下一瞧,果見一人悶立囚車,甚是委頓,便問道:「囚車上是否夏王?」竇建德道:「不必說了,我來救你,先做了囚奴,你真害得我好苦哇。」言畢泣下。王世充也不禁垂淚,正欲出言相答,又見後面二乘囚車上站立著王琬和長孫安世,一時愁上加愁,痛上加痛,大喝一聲,昏厥過去。

李世民大聲向城上喊道:「王世充!如今夏軍已敗,你困守孤城沒有任何指望,你若識相,早早開城投降,免我屠城。」他說完等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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