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陳汜水唐夏決戰 入牛口建德被擒

李世民大張旗鼓渡河牧馬,早有細作報給竇建德。竇建德起初不信,心想李世民何其速也,難道軍中糧草說沒有就沒有了?他帶領從人沿河岸而上,到了最前端的高丘上向河面上瞭望。只見那裡舟船穿梭,唐軍真的在忙於擺渡運馬。

竇建德大喜,對王伏寶等人說道:「朕沒有想到李世民如此困難,方今正是草茂之際,虎牢周圍青草肯定已被馬兒啃食殆盡,否則不會做此無奈之舉。事不宜遲,伏寶,趁這些戰馬剛剛運過河不及返回的當兒,我們明日全軍出擊,一舉攻下虎牢關。」

這日午時後夏營里暗暗調兵,準備明日大戰。晚間竇建德到營中巡視一遍,見諸事已備,遂放心返回帳內安歇。竇建德每臨大戰前夜,總是獨自焚香禱告一番,然後沐浴香湯就在營帳里安歇,並不要曹氏等婦人服侍。這晚他照例禱告了一遍,就在榻上閉目沉吟,慢慢沉睡過去。恍惚間自己在剛冒出綠芽兒的原野上漫步,到了一處土質鬆軟地方,猛然見自己左手裡有一粒豆,手一松豆落地上,霎時長成一株豆稞,開了花,結了豆。他正在那裡看著欣喜,一頭五花巨牛跑過來,將此豆稞連根帶葉都吃下去,他急忙上去驅趕,孰料那牛用尖角一,又將竇建德掀翻在地。竇建德即時驚醒,身出涔涔冷汗,問近侍官現在什麼時辰,近侍官答道已入四更了。回想此夢甚為不祥:「我姓竇,怎麼那豆子被牛吃了?」之後就在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眼睜睜等到天亮。見帳上窗欞已透晨曦,翻身而起,走出戶外。

大地已經亮堂起來,東方河面上的天空,先是出現好些灰白色的雲塊,然後漸漸亮了起來,一輪紅日猛然跳出地平線,陽光的大火瞬間在河面上、山崗上和這中原大地上燃燒起來。

李世民昨日返回虎牢關的時候,天上繁星點點,月光瀉地。他胡亂進些食物,就見封德彝、蕭瑀、房玄齡、杜如晦眾人入帳來見自己。原來幾路兵馬已到指定位置,數人來問下步行止。這些天,李世民暗暗發令調兵,先從洛陽那裡調來馬軍四萬,這些人現在已紮營在關後的空地上,李世民讓從中分兵二萬,連夜向南運動,歸屬侯君集指揮,其餘二萬,就作為總預備隊在那裡做好準備,一見號令立刻殺出。

史萬寶也呈來一封書信,報告自己所在的位置。數日前他接到李世民的帥令,撤掉在嵩陽的中軍帳,帶領五萬人馬向虎牢關靠攏,此刻已到一個名叫白寨的地方。這裡是汜水的上游,距離虎牢僅有三十五里的路程。李世民想起在淺水原時郝瑗傳信的辦法,囑咐長孫無忌連夜布置,致書史萬寶若見號炮連環燃放,立刻攜軍全線殺出。

布置完這些事情,李世民長舒了一口氣,笑對眾人說道:「觀竇建德的動靜,他以為我們糧草不繼,今日又牧馬河北,此後兩日內定找我們決戰。誰料想,數日之間,我又增來生力軍九萬,人強馬壯,數量壓倒於他,管叫他有來無回。諸位,經此一戰,我大唐即可總攬河南、河北及山東土地,不枉我們這一年多的辛苦。」

當初李世民帶來的人馬與竇建德的兵力旗鼓相當,現在又增加九萬人,總兵力已達二十三萬之眾。為了此次決戰,李世民定下了從中路硬攻、兩翼策應之計,兩軍尚未交戰,唐軍可說已立於不敗之地。

李世民轉身從案几上抽出一封信交給房玄齡,說道:「那李大師自洛陽來此,一路上照顧得好嗎?」

房玄齡道:「李大師在洛陽的時候,日日三餐甚是豐盛,自依秦王之計將他移往虎牢,日日餐食逐漸減少,今日晚餐只剩下半湯半水的粟米粥了。且其沿途所觀和周圍人所言,皆軍中缺少糧草之相。」

「好,明日一早,你送給李大師一匹快馬,讓他將此信送給竇建德。大戰前夕,再給竇建德一服迷魂藥。對了,玄齡,竇建德軍中有不少人物,你要多加留心。」

竇建德當時陸續搜羅了不少前隋舊臣,並委以官職,其中較著名的有孔穎達、虞世南、歐陽詢、裴矩等人。

李大師騎上快馬奔出了虎牢關,東方天剛破曉,田野間偶爾傳來雞鳴聲音。昨天晚上他僅喝了一碗很稀的粟米粥,未及半夜,肚子里就「咕嚕咕嚕」直響,餓得心裡發慌。天未放亮,就見房玄齡手持一封書信讓他返回夏營。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懵懵懂懂不明白李世民何以在交戰之際放了自己。然自己從此又可回營,畢竟是一件歡喜的事情,那時候他肚子里忽然沒有了餓的感覺,只想儘快見到竇建德。

竇建德正在吃早餐的時候,聽說李大師回營,急忙召來相見。李大師呈上李世民的書信,竇建德展開一看,只見其中寫道:唐夏本來交好,不料因讒誤會,遂致有今,世民以為甚是不值。今兩軍相持關前日久,徒費錢糧,不若再修前好,各自引兵而還。自虎牢以東土地,皆由夏轄,世民不敢妄取一寸。伏望夏王憫民恤士,能遂此意。

竇建德讀完書信,微微一笑:「大師,你在唐營日久,想那李世民素來剛強好鬥,今致書朕願罷戰修和,是何用意?」

李大師此時的肚子又叫了起來,眼望竇建德正吃的食物,舌頭不自禁舔了一下嘴唇。他小心答道:「當初臣下書於他,卻被羈押軍中,臣觀他當時的心情並不畏懼。如今兩軍交戰正處於不上不下的境地,他又來求和,與其往日的脾性不相吻合,臣揣摩應當是外勢使然。」

「外勢?如今多傳言唐營內無糧,是不是這個原因?」

「臣被押一路東來,觀虎牢周圍幾無放牧之地。他們給臣所食的餐飯日見差勁,昨晚僅給臣一碗半湯半水的粥食,不到半夜,肚腹已空。由此觀之,唐營中糧草委實不富裕。」

竇建德急忙下座,招呼李大師坐下:「大師,這一趟差使苦了你。來,先同朕吃上一些。」

李大師不敢落座,見竇建德來拉自己,急忙伏地叩首道:「臣下不敢,此趟差使若能遂皇上心意,臣已是感激涕零。不過,臣心裡頭有一個很大的疑竇:李世民此番突然來書求和,若其故意示怯,從而激將皇上主動出戰,焉知不是一場陰謀呢?」

竇建德冷笑一聲,說道:「李世民素來剛強堅忍,此番來書必是勢不得已。你知道嗎,王世充在洛陽奪了李世民的北邙山糧倉,唐營內存糧無多。昨日,他們又將軍馬渡到河北放牧。這些,正與你沿途所見所聞暗合。大師,你且下去好好休息,且看朕去生擒這個不知好歹的李世民。」

李大師嘴張了幾張,抬眼見竇建德那堅毅的臉龐,心知再多說也無用處,遂退出營帳。

竇建德走出營帳,就見全體夏軍已經飽食一頓,開始在王伏寶的指揮下整隊,前鋒已經出發向虎牢關前開進。為了壯大聲勢,王伏寶集合了全軍的鼓鉦排在最前列,只聽鼓聲如雷,大隊轟鳴而進。竇建德此番傾巢而出,板渚營內僅僅剩下不到一萬人留守,其餘人馬若一字長蛇,連綿二十餘里蹚起了厚厚的浮塵。前鋒到了汜水邊不再前進,後續人馬自北向南沿著汜水陣列。這是竇建德的主意:今日天熱,須依可飲水之地方可避暑。

早有唐營哨探將夏軍進發的消息報給李世民,其時他正帶領眾人站在關上城樓上向東方眺望。只見炎炎日頭下面,夏軍前鋒已抵汜水邊,征塵遮蔽天日,旗幡鮮明,並開始在那裡排兵布陣。

李世民回首一笑,對眾人道:「竇建德終於按捺不住,還是來了。沒想到這名農夫老兒不識氣候,偏偏選了這樣一個毒太陽的日子來挑戰。哈哈,想他當初定是慣在炎日下耕鋤,視暑氣為無物呢。」

眼見大戰在即,眾人雖久經沙場,心裡頭還是有一絲緊張。李世民此番調侃的話兒一出,人群中發出輕鬆的笑聲。

李世民轉對長孫無忌道:「無忌,你現在就去河邊,讓王君廓燃起三堆狼煙,招呼史大柰將那群馬渡過河來。」長孫無忌領命而去。

汜水邊上的夏兵陸續前來,沿汜水河向南排陣,十餘萬人馬綿延鋪排,自北向南列隊二十餘里,一直忙亂了一個多時辰。李世民帶領眾人一直在城樓上定睛觀看,長孫順德和程咬金等人勸李世民及早出擊,趁夏軍立腳未穩就衝殺過去。李世民仰望天上的毒日頭,搖頭不許,說道:「古來多有『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戰例,今天我們卻不適合。一者,河北之馬尚未返回;二者,我們有險關可守;三者,天上的毒日頭是我們的好夥伴。記得春秋時候齊魯長勺之戰,與今日很有相似之處。薛先生,此次兵出虎牢是你的主意,這裡現在左右無事,你就將這段故事說說如何?」

薛收微笑道:「秦王,這段故事人皆知之,並不用說。」

程咬金道:「薛先生,你口才甚好,切莫推辭。什麼長勺短勺之戰,咬金一概不知。」

薛收見尉遲敬德等人也露出渴望的神情,知道他們並不甚明,遂言道:「春秋時代,諸國紛爭。魯庄公十年,與魯國相鄰的齊國君主齊桓公任用管仲等人,將齊國整頓得有條有理,好是興旺。當初齊桓公即位後,魯庄公還想支持公子糾為齊國的國君,惜未成功,惹得齊桓公大為惱火,這日整頓兵馬來討魯國。當時齊強魯弱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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