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關前布陣御強敵 河北牧馬怠建德

屈突通將此次洛陽戰事具報給李世民,李世民細細閱了報章,不禁拍案大怒,當堂斥道:「這四郎實在是扶不起來的阿斗,兩軍兵力相當,鄭軍又挨餓多時,只要不是自己亂了陣腳,諒他們也難以衝出重圍。這次讓王世充得了糧草,如何是好?」

堂下眾人一時面面相覷,本來按照他們的如意算盤,洛陽城內存糧無多,只要在虎牢關前擋住竇建德前進的腳步,使他無法救援王世充,則不出兩月,王世充自會出城投降。洛陽大事一定,就可傾全力對付竇建德。如今王世充得了糧草,又可支持下去,這把如意算盤就此落空。

蕭瑀憂慮地說道:「王世充得了糧草,又可憑堅城與我們相持。眼前的竇建德憑藉水陸運輸,可將河北之粟源源不斷運來供應軍中之用。如此一來,我們的糧草供應反成了問題。」

封德彝道:「是啊,我們自去歲出了長安,已延宕一年有餘。皇上那裡傾國力支持錢糧、調度兵馬,已到了強弩之末。如今落了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秦王,我們不若引軍退回新安,以求穩妥。」

李世民聽到封德彝老調重彈,惱怒更甚,有心想當場駁斥過去,又想在此危急關頭,若與他們當堂爭吵,終為不妥,按了幾按將自己的火氣壓了下去。看到李世在那邊張嘴欲言,說道:「這件事情還是我失了計較,當初若將鎮守洛陽事體委與世兄,斷不會出現今日局面。屈突通雖有眼光,然到了緊要關頭還是把持不住,難以堅持己見。世兄,你有話要說嗎?」

李世道:「仗打到這份上,唯有撐下去。我們在這裡難受,竇建德的日子更不好過,他那近二十萬兵馬龜縮在板渚小鎮里,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就看誰最有耐心了。比較而言,王世充憑藉堅城和我們相持,雖得了些糧草,終是瓮中之鱉。為今之計,我們先全力打敗竇建德,則王世充就可不戰而擒。」

一旁的房玄齡、杜如晦等人聽言後相對頷首,他們壓根不贊成封德彝的主張。本來此次出奇兵佔據虎牢,意圖就是隔斷王世充與竇建德的聯繫,若退回新安,則前功盡棄,實為敗招。

封德彝察言觀色,見眾人大部分贊同李世的意見,急忙打圓場:「李總管所言也有道理,德彝只想此危急關頭,秦王要當即定奪,應付了今日局面。」

蕭瑀早對封德彝的人品大為不屑,當堂斥道:「德彝,軍中無戲言。我們身為皇上的臣子來到軍前,皇上本意是想此戰重要,讓我們協助秦王打好此仗,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只要心向朝廷,不拘對錯,盡可剖露心跡。你這番言語,轉蓬也忒快了些。」

蕭瑀在朝中素以耿直出名,他這番直言如同刀刺,羞得封德彝臉紅脖子粗。若在平日里他當能忍受,如今當著眾多下屬揭了自己老底,心裡一股火按捺不下去,當堂就想發作起來。李世民見狀,急忙上前勸住二人,說道:「封公,蕭公,你們不可再爭論。你們心誠向唐,世民唯有代父皇感激。此次世民忝為主帥,且聽我分析如今的局面,二公再細辯如何?」

聽了李世民的言語,蕭瑀和封德彝回身坐下。封德彝見李世民前來圓場,滿面滿項的紅色漸漸消退。

李世民言道:「世兄所言甚是有理,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全力打敗竇建德,方可逼王世充授首。虎牢關擋住竇建德不能向前,若讓他舒舒服服地龜縮在板渚,也非我意。我們的第一步就是要斷其糧道,使其自亂。王君廓、段志玄,這斷其糧道的事兒就由你們二人籌劃。」

那日王君廓、段志玄奉李世民之令率軍進駐河水邊,這裡自虎牢關開始延續過來一溜兒小山,兩人就在要緊處布置上人馬,自己駐紮在臨河的小丘上。丘上樹木叢生,北面丘下即是滔滔的河水,其時河水暴漲,舟楫難行,兩人原來加倍留意竇建德會溯水而上,現在漲水幫了大忙,一時不用擔心竇建德會從這裡偷襲。

今日李世民令他們籌劃襲斷竇建德糧道,兩人策馬回營,王君廓路上犯了躊躇,說道:「現在竇建德在板渚集合近二十萬兵馬,我們只有區區二萬人,不說路途艱辛,果然接近他們,那也是以卵擊石啊。志玄,秦王說讓房玄齡協助我們,他為一文士,手無縛雞之力,有何大用呢?」

段志玄說:「堂會散後我與房先生僅匆匆會了一面,他急著去調舟船,聽他言語,此次我們不從陸路進發,乘舟沿河而下。我想秦王素來算無遺策,房先生此舉定是大有道理。」

王君廓聽說要沿河而下,心中還是不甚明白。

這條計策其實是李世所獻,當初他鎮守黎陽,對周圍地理了如指掌。此次竇建德大舉來攻,其軍中所需糧秣皆裝在船上,沿永濟渠和河水溯水西來,沿水舟楫相連,輜重頗多。竇建德令手下將軍張青特負責後方供應,張青特率領舟楫到了金堤關紮營,這裡距離板渚僅有二十里。張青特一面調度糧草供應板渚,一面令載糧舟楫沿岸拋錨,糧草隨用隨取,卸下貨物的空船擺往下游,重船向前移動一個泊位靠岸,取物顯得非常方便。

李世悄悄向李世民建議,派員五千夜間乘船而下,攻其不備直搗張青特營盤,另派人多提引火之物燃其貨船,火一燃起,風助火勢,可一鼓將其所有貨船連綿燒起。竇建德若失去這些糧草,一時難以籌措起大量船隻,屆時其軍中馬上就會面臨糧草短缺的局面。李世民聽後大喜,只問了一個小細節,就是前去進攻之五千人馬完成任務後,若從陸路撤回非常困難,他們如何全身而退?李世說他們功成之後再乘船到河對岸,沿岸西行至懷州河內,屆時洛口之軍可以在那裡接應。李世民見此計善全,遂令房玄齡立刻調度船隻,並致書洛口之軍做好接應準備。

過了三天,房玄齡從新安、回洛城等地共徵集舟船三百艘。舟船沿河而下,其時河水洶湧,一些臨時征來的操舟之人技術不甚熟練,沿途有十餘艘小船傾覆入水。

王君廓、段志玄在河邊迎接房玄齡帶領的船隊,房玄齡舍舟登岸,他們共入營房。這時,他們聽到從虎牢方向傳來人聲馬嘶,急忙出外觀看究竟。只見一馬當先,打頭的正是秦叔寶。原來當初秦叔寶隨翟讓在瓦崗起兵時,他們西向進攻到了金堤關,當時由秦叔寶率兵八百搶關而過,那日李世民定下奪關之策,知道秦叔寶熟悉這一帶地理,遂派他來助戰。

王君廓到了此時方才明白李世民的計策,不由得喜形於色,招呼其他三人坐下商議。至於攻擊時間,房玄齡說今日不可出戰,原因是眾兵士慣於陸戰,水中的事兒一竅不通,僅登舟下船也須時間演練,眾人深然之。

此後幾日,段志玄指揮兵士演練上下舟船,王君廓、秦叔寶、房玄齡每日到河邊觀察水勢和天氣情況。進入四月以來,河水漸漸止住漲勢,逐漸向下回落。房玄齡令人在河邊設一標尺,日日記錄河水的水位。到了第五日,他們又來觀看的時候,只見標尺的水位五天來已經下降了半尺。其時河面上無風,黃色的河水從眼前流過,平緩處若一幅平鋪的黃綢,洄水處雖現小旋渦,亦不甚急。初夏的陽光照在河面上,愈覺得這會兒的河水比較溫馴。房玄齡言道:「王公,今日天氣不錯,入夜後定有月亮,我觀兵士演練操舟愈見熟練,似可以出發了。」

王君廓道:「房先生,洛口那裡做好接應準備了嗎?秦將軍,若萬事俱備,我們可以出發。」

兩人一同點頭,房玄齡道:「洛口那裡早已經做好準備,所準備的舟船已泊北岸,屆時接應你們上船返回南岸。」

王君廓道:「如此,我們就定在今夜出發。房先生,你可動身返回虎牢,向秦王陳說這裡的情況。」

入夜,上弦月將銀亮的光芒灑在大地上,月光下的河水浩浩蕩蕩,大氣磅礴又不乏溫柔。此時,房玄齡已經返回虎牢關,五千奇兵準備子時出發,秦叔寶站在河邊進行最後一次戰前檢查,猛然想起一事,急忙返回營帳找到王君廓,說道:「王公,今夜不可出發!」

王軍廓疑惑道:「今夜月光甚明,兵士畢竟操舟不熟,正可趁月光的便利下行,如何不好呢?」

「我們此去,目的為斷其糧道。張青特將糧船沿河一溜兒相連,只要將這些船隻焚毀,就可達到我們的目的。今夜月光雖好,然河面上無風,更別說西風了。若無西風助勢,我們所帶的二十火船就無用處。」

王君廓大驚:「哎呀,我們怎麼將此節忘了呢?連房先生這樣思慮縝密之人也給疏忽了。秦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我曾經聽杜如晦言道,當今能算定陰陽、深諳天文歷算之人,首推李淳風。然此人四處雲遊,居無定所,現在遠水解不了近渴。為今之計,我們只好在軍中選取一些靈動之人,讓他們站在河邊觀察風向,屆時我們再出發。」

王君廓躊躇道:「這是笨法兒,萬一風起不久就轉了向,或者風乾脆停了,我們行在半路上,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如何是好?何況如今初夏之時,南風頗多,要等西風,確實太稀少了。」

那天晚上他們果然沒有出發,王君廓一面派人將此情況報給李世民,一面派人站立河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