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良臣遭誣命歸西 北境易幟嘆敗績

劉文靜出使到東突厥時,始畢可汗身患重病已奄奄一息,劉文靜在牙帳延宕多日,終不得相見。無奈,他將李淵所貢寶物交給葉護吐谷渾邪,這葉護吐谷渾邪是始畢可汗的第一要臣,官職為頡利發。他深知劉文靜的來意,承諾說只要李淵繼續稱臣納貢,東突厥無意侵奪唐境。有了這個承諾,劉文靜滿意而歸,他不指望東突厥對劉武周施加什麼影響。東突厥並不希望中土勢力一方強盛,反而希望他們勢均力敵,自己儼然就是他們的主子,可以居中獲利。

劉文靜回到長安向李淵稟報,李淵贊他不辱使命。最近長孫順德和劉弘基率軍到晉州,關內壓力一下子減輕許多,劉武周的南侵勢頭受到遏制。李淵不讓劉文靜再回前線,授他為民部尚書。

武德二年四月,始畢可汗一命嗚呼,其弟俟利弗繼承汗位,是為處羅可汗。消息傳到長安,李淵為始畢可汗廢朝三日,遣使節持幣前往東突厥牙帳弔問。

劉文靜入主民部之後,痛感百姓流離失所。當時大唐所轄民戶不足二百萬,與前隋最盛時民戶九百萬相比,差距甚大。朝廷調兵調糧,往往捉襟見肘。這幾年,劉文靜在征戰之隙,基本上行遍大唐所轄地域,眼見土地荒蕪,流民無所定居,亟需休養生息。前隋文帝所制定的均田令和租庸調令經隋煬帝和隋末戰亂的破壞,基本上喪失了功能。

劉文靜上奏李淵要求重訂均田令和租庸調令。李淵准奏,讓民部到各地調查田畝情況,最後由裴寂、封德彝、蕭瑀、于志寧和劉文靜一起確定新令。

武德二年七月,均田令和租庸調令出台,李淵頒詔先在京兆範圍內試行。

均田令的主要內容是將田畝分成永業田、口分田、勛田、職分田數種,規定百姓、官員的受田數量。隋末戰亂,地主死亡逃散的很多。他們遺留下來的田地,有的轉移百姓手中,有的成為朝廷控制的荒田。這次初頒的田令既承認百姓佔有這些田地的合法性,又使那些無地或少地的百姓可以依令向朝廷請受荒田,進行耕種。這對於快速恢複和發展田畝經濟,起到積極作用。

租庸調法規定,每丁每年向朝廷繳納粟二石,叫租;隨鄉公所每年繳納絹二丈,錦三兩,不產絲錦的地方,納布二丈五尺,麻三斤,叫庸;每丁每年服徭役二十日,如無徭役,則納絹或布替代,每天摺合絹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叫做調。這種賦役令規定了役期的最高限度,並可以庸代役,保證了農民的耕作時間。

制定律令的人中,裴寂官職最高,他對田畝與律令所知甚少,偏偏自以為是,愛發議論而又離題甚遠。蕭瑀和封德彝是前朝老臣,精明官事,蕭瑀有時還指摘幾句,封德彝則往往一笑了之。于志寧倒是個真正幹活的人,整日里出出進進,搜閱典籍,無暇管這些閑事。獨劉文靜不理他的茬兒,甚至在李淵主持的廷議中,只要裴寂開口所言中毛病太多,劉文靜馬上沉著臉反駁過去,弄得裴寂好不尷尬。

裴寂散朝後回到府中,想起劉文靜的得意嘴臉,心裡的無明火頓時湧上來,就在院里來迴轉悠。這時下人來報,說齊王來訪。

話音未落,李元吉已沖入院中,他邊走邊嚷道:「裴公,散朝時我叫你,你頭都不回,有什麼急事兒?」

裴寂和李淵稱兄道弟,李元吉到了裴寂面前自認晚輩。不過兩人都有一件好處,就是不學無術,對玩樂頗有心得,關係非常親密。

裴寂搖搖頭,嘆道:「你喊我了?我怎麼沒聽見?哦,都是劉文靜這小子把我氣糊塗了。」

李元吉哂道:「劉文靜?值得你動這麼大的氣嗎?走,我領你到一個好地方,那裡有一個新鮮的樂子,你肯定沒見過。」

裴寂再搖頭,說道:「唉,我沒有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不出這口氣,我寢食難安。」

「這事兒好辦,我們找父皇吹吹風,讓父皇申斥他一頓就成了。」

「有什麼理由申斥?齊王啊,你想劉文靜自認為是功臣,二郎又和他交往甚密,若沒有過硬的理由,如何說動皇上?」

「父皇最信裴公,劉文靜又算什麼?」

裴寂不語,心想齊王畢竟是公子哥一個,有些道理和他說不清楚。

李元吉忽然一拍腦袋,說道:「對了,裴公想找好理由,現在倒是有一條好路子。」

「什麼路子?」

「劉文靜有一個小妾名叫蛾兒,還有點姿色,聽說她對劉文靜頗為不滿。」

裴寂眼前一亮,說道:「好哇,齊王,此事就有勞你了。你可派人與蛾兒私下聯絡,許以金帛,她不是還有些姿色嗎?乾脆,你再許諾她將來可以歸入齊王府。只要蛾兒死心塌地,不愁找不到扳倒劉文靜的好理由。」

兩人一拍即合,如此就定下計來。

這天劉文靜又與裴寂大吵了一架,心中怒火萬丈。回家後,星星已經滿天。最近他的家宅中常有怪事出現,文靜疑家中有妖,讓其弟弟通直散騎常侍劉文起召來巫師,在星下被發銜刀做法事。劉文靜把劉文起叫過來喝酒,巫師在外面大顯神通。想到裴寂的官位在自己之上,又一副可惡樣子,劉文靜氣不打一處來,喝得酩酊大醉。酒酣之際,他拔出劍來向房柱擊去,罵道:「當斬裴寂首級。」

劉文靜的這些情狀被蛾兒看得一清二楚。

蛾兒是劉文靜入長安後新納的小妾,此人歌伎出身,雖有妖嬈姿色,畢竟有些促狹之氣,漸漸為劉文靜不喜,近一年來劉文靜基本上不理她。蛾兒寂寞難耐,頓生怨懟之意,閑暇時常找以前的姐妹解悶,傾訴自己的苦惱,一來二去,這些話兒就傳入李元吉的耳中。

李元吉派人找到蛾兒,許以錦和前程。那蛾兒一聽,覺得這是一樁好買賣,就一迭聲地答應下來。來人指點到,若想徹底扳倒劉文靜,不留後患,須搜集劉文靜謀反的證據。

看到劉文靜拔劍擊柱,這個蠢女人眼光發亮,心中就有了計較。

第二日,蛾兒讓其兄到大理寺出首告狀,說劉文靜心懷怨望,口出對朝廷和皇上的不遜言語,然後將劉文靜拔劍擊柱和召巫聯繫在一起,指證劉文靜意圖謀反。

大理寺將此狀子報給李淵,李淵認為劉文靜是朝廷重臣,不讓大理寺審理,遣裴寂、蕭瑀將劉文靜下在牢獄問狀。

眼見這個對頭落到自己的手裡,裴寂心裡暗自歡喜。他對蕭瑀說道:「宋國公,皇上令我等二人去問劉文靜,那劉文靜對我怨恨甚深,我就不出面了,由你查明其反狀再面君吧。」

蕭瑀的高祖為梁武帝,其姐即是隋煬帝的皇后蕭氏,可謂家世顯赫。蕭瑀端正耿直,識見非凡,然因數次衝撞隋煬帝而被疏遠。李淵入長安後,慕其才學,封他為宋國公,授內史令。蕭瑀是李淵母親獨孤氏娘家的女婿,李淵張口閉口稱其為「蕭郎」,甚是親近。這天他到獄中問訊劉文靜,劉文靜正冤屈不已,見到蕭瑀,流淚道:「宋國公救我,這次因醉怨言,實是看不慣裴寂老兒那不學無術的樣子,文靜助皇上太原起兵,這些年東征西討,那裴寂的官位反在我之上。宋公,望你將此實情向皇上陳述,我心一直忠於大唐,怎麼能說我要反呢?」

蕭瑀為人正直,平時也討厭裴寂的嘴臉。他非常肯定一點,就是劉文靜對裴寂有怨氣不假,但對李淵斷無反意。蕭瑀現在當著眾人之面不好多說,只說道:「你放心,我會據實上奏的。」

然這位不轉彎之人卻沒有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此事與裴寂相關,皇上緣何還派裴寂與自己一同審理呢?

蕭瑀拉著裴寂向李淵覆奏,裴寂還是躲在一邊不吭聲。蕭瑀將所審過程說了一遍,然後說出結論:「陛下,劉文靜向來口無遮攔,性格率直,他對朝中大臣有怨氣不假,然對朝廷和陛下還是忠心耿耿的。臣以為可對其懲戒一番,以為警醒,不能以謀反定罪。」

李淵沉默了一下,然後目視裴寂道:「裴監,蕭郎這麼說,你以為呢?」

「稟陛下,臣對蕭公說過,劉文靜平時對臣有怨氣,因讓蕭公主問,臣不敢說得太多,怕召來不公之議。」

李淵搖頭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朕讓你們共同會審,即示以公平。此事緣起於劉文靜家人首告,不可等閑視之。這樣吧,你們下去後繼續審,不能冤枉了他,然也不能因此脫罪。」

李世民此時正在潼關以北的長春宮鎮守,聞聽劉文靜被拘,快馬奔回長安。

李淵看到李世民匆匆來見自己,明白他的來意,心想此子與劉文靜的關係非同一般,肯定少不了一番陳詞。

果然,李世民直接切入正題:「父皇,兒臣聽說劉文靜遭人誣告,被下獄中,所以不及向父皇稟報,擅自回京,望父皇恕罪。」

李淵笑道:「你與肇仁平素友善,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若不關注,倒不合情理了。我不怪你。」

「謝父皇。兒臣願以性命擔保劉文靜不會謀反,若父皇不放心,可降其官職歸於兒臣屬下,由兒臣代為管束。」

李淵沉默片刻,顏色稍和,輕聲說道:「二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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