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逐鹿三川 第四十一章

「說客?」何義陽板起臉來,「老弟,真當我是說客了?」

山行章一愣:「那你來做什麼?」

何義陽摸摸鬍子:「我這次來想和老弟做筆買賣,不知老弟有興趣沒?」

「買賣?」山行章不知道何義陽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他將臉一沉,「我可是看在十年前你我交情的分上才這般招待你。別忘了,我們眼下是兩國交戰……」

只聽「啪」的一聲,何義陽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碗里的茶水灑出一桌子。「狗屁話!兩國交戰?你西川也配稱國?你如今忘了祖墳在哪了?你就不是大唐的臣子了?」

「老兄你別咬著字眼不饒人,我山行章是粗人,算我剛才說的話放了屁……我們眼下是各為其主……」

「呸!」何義陽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各為其主?誰是你的主?眉州是西川的,難道就不是大唐的?不是老哥說你,你真是糊塗之極啊!難怪你連吃兩個敗仗!」

山行章不語,他也知道何義陽占著理,何況自己本不善口才,又是敗兵之將,只能恭敬道:「願聽兄長教誨!」

「嗯!」何義陽點點頭,「此番王司徒兵發西川,是受皇上的差遣征討叛賊陳太師和田軍容。自古以來,假王者之師,合天意順民心。你身為唐臣,不思報效君主,反聽任益州調遣,助紂為虐,故天不助你!」說到這裡,何義陽坐了下來,抿了一口茶,繼續道,「我本來已經退居山野,十年不聞政事。然而自從陳太師叛亂,西川為之患難,百姓流離失所。王司徒差遣宗瑤和鄭先生數次請我,我深以朝廷江山、西川黎民為眾,這才焚毀山寨,傾我何家兵丁聽任王司徒調遣!」

「唉!兄長您在西川的威望首屈一指,您既然出山,我山章哪裡有不敗的道理!兄長寬心,山行章敗與兄長,輸得心服口服。從此掛斧封甲,不再領兵,只求治理好這一州百姓!」

「老弟此言差矣!眼下西川戰亂未平,你既然願為百姓著想,就應該早日歸順王司徒,共討成都,還西川太平!」

「我之前兩敗王建兵馬,此番又與王司徒兵刃相見,他哪裡會收留我這個敗兵之將!」

何義陽笑道:「故而我方才所言,你我需要做一筆買賣。你若依我一件事,我就算拉下這張老臉定要向王司徒舉薦你……」

「哦?所求何事?」

何義陽咧開嘴,露出了幾顆參差不齊的門牙:「向老弟索要蒙頂黃芽五斤!」

山行章一聽,哭笑不得。心想,好一個厲害的老江湖,分明來做說客,歸了最終,還要從我這裡騙去我費盡心思弄來的茶。他喃喃道:「王司徒怎會要我一個敗兵之將?」

這時候,宗瑤站起來向山行章一抱拳:「山將軍威名遠揚,素有西川第一猛士美譽,我父敬重將軍威名,特差我等隨岳父請將軍出山相助!」

何義陽又道:「別犯糊塗了!王刺史憐惜老弟你是個人才,不然廣都那一仗,你已經死在宗瑤他弟兄之手了!我如今將小女藺嵐許配給宗瑤,與司徒算是半個親家。此番司徒差我親自跑一趟眉州,足見對你的器重。倘若你現在棄暗投明,今後必然有飛黃騰達的時日,也會有老弟你施展才能的機遇!」

山行章用敬佩的眼光打量著宗瑤:「少將軍,廣都那一仗我算明白了,人不服老不行啊,天下終歸是你們的!王司徒有你們這樣的兒子和將領,今後必然能幹大事!」他一跺腳:「好吧!事到如今,我只能聽兄長你的了!還望兄長和王少將軍在司徒面前替我說點好話……只是,兄長你索取的那新茶,我實在費盡了太多的心思,可否留上兩斤給我啊?」

「不行!一定要五斤!老弟你別不識好歹,五斤茶換你的性命前途,不虧!」說罷,又賠笑道:「這西川嘛,本就是產茶的地境,從前這裡何嘗缺過茶吃?雅州的蒙山,導江的青城,這些都是仙茶寶地,從前哪年不是一派豐收?只因為陳太師禍亂西川,才使得如今新茶變得比黃金都貴重。既如此,只要咱們輔佐王司徒早日平定西川,老弟,難道西川太平了,你還怕缺茶吃?」

「唉,我是真拿你沒辦法啊!好!我這就清點部隊,隨老兄前去向王司徒和韋相爺請罪!」

大順元年(公元890年)正月,敗歸眉州的山行章投降王建,一時間西川上下震驚。不久,簡州、資州、嘉州、雅州紛紛請降。九月,王建攻破邛州。隨後任命李簡治邛州,又命張琳留後。張琳在任期間,繕完城隍,撫安彝僚,為王建安定統治邛、蜀、雅等州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到十月,蜀州舉城出降。短短一年間,西川大部分郡縣爭相歸附王建,成都城已經成為一座孤城,陳敬瑄再也無力與王建對抗,只能夠堅守城池不出。

就在王建拼盡全力圖謀西蜀的同時,朱溫繼續在中原擴大著自己的勢力,而江淮一帶,兼并戰爭也進行得如火如荼。山河破碎的大唐王朝,彷彿正在重蹈東周末年的諸侯國兼并的覆轍。此刻,皇宮的金鑾寶座上,正坐著一位年輕卻心懷天下的大唐君王……

李曄登基後,提拔和重用了一大批文人,杜讓能、劉崇望、孔緯、張浚先後拜相。李曄常和幾位宰相談論古今,研討治國之策。在這四個人中,李曄格外寵於張浚。

張浚字禹川,本是河間人士,出生於一個官宦家庭。唐僖宗第一次南逃時,張浚獻計讓漢陰縣縣令獻糧,由此得到先帝重用。李儇曾感慨張禹川乃是奇才,並向田令孜問過張浚的出身。當時田令孜答道:「此人本名張浚,字禹川,乃是河間縣人。曾因喜好空談而為友人疏遠,於是他隱姓埋名,在金鳳山鑽研鬼谷子縱橫之術。早在乾符年間,是樞密使楊復恭將他召入朝中,提拔為太常博士,後來又升任度支員外郎。去年秋冬時節,稱病回歸了商州……」當時這一段對話,李曄(李傑)並沒有聽到,他也不曾知道自己寵愛有加的這個宰相最初是如何步入仕途的。

事實上,張浚自與友人疏遠之後,一頭扎進了金鳳山做了隱士。乾符年間,如今權傾一時的大太監楊復恭當時還在任樞密使,張浚放下身架求做隨員。楊復恭和許多宦官一樣,都常常因自己是宦官而自卑,最害怕的就是被士人所看不起。在與楊復恭相處時,頗有心計的張浚藏起了滿腹經綸,竟然畢恭畢敬向這位閹宦求學問道。楊復恭平日里雖然得到的恭維不少,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士人求教於己,一時間對張浚喜愛有加。之後,便推薦張浚入朝,由此,張浚才有機會以處士的身份直接進入仕途,成為部郎。後來黃巢兵發潼關,聰明的張浚知道長安失守只是遲早的事情,便稱病告假出京,躲過一劫。再往後,忠武軍監軍楊復光一死,其兄弟楊復恭也就在朝中失勢,且一度退野,而田令孜正好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張浚不顧楊復恭初薦之恩,轉而投靠田令孜門下,竟在僖宗末年被任為宰相。這一點,楊復恭當然懷恨在心。當楊復恭取代了田令孜的大權後,立刻將張浚罷免,斥為閑職。李曄即位後,並不知道張浚的很多底細。他痛恨楊復恭宦官當權,當然楊復恭的一切敵人自然是他需要的人,便恢複了張浚的相位,當做親信。唐朝四相併立,意在不一人獨專,公允執政。而李曄卻常常破例單獨召見張浚。

這一日,張浚與李曄密談之時,對皇帝道:「不用比照漢、晉末年權臣亂政的往事,以現在陛下的聰睿,卻內外逼於強梁,微臣每夜痛心泣血,不得安寢。」

「愛卿以為當下何事應為先?」

「莫若強兵!中樞兵強而天下服。」

李曄想到討伐田令孜朝廷竟然無法派出禁軍,不得不借用王建和顧彥朗的兵馬,便很是贊同張浚的主張。於是,君臣合計,下詔在京師募兵,擬在神策軍之外再組新軍,繞開宦官,由皇上直接控制。沒想到的是,這一舉動,竟然很快招募了十萬新兵!這十萬新軍,李曄寄託了全部期望。如果這支部隊能夠重現神策軍最初的輝煌,那他便能夠有機會扭轉現在藩鎮割據的局面,實現他匡扶貞觀之治的宏偉夙願。但李曄哪曾想到他寄予厚望的這支隊伍後來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又一日,李曄在太極殿和幾位宰相正在議論伐蜀之事。杜讓能提醒道:「眼下韋相雖有統帥永平軍、東川軍之名,但卻沒有實質的兵權。顧彥朗坐擁東川咽喉之地,自然不肯傾其全力,王光圖已然成為朝廷討逆的統帥。據臣所知,王光圖在西川招賢納士,很多隱居山野的豪酋乃至各州朝臣都為他所用。臣擔心,倘若時間一長,他權力膨脹,勢必會無視皇上。等到西川平定之日,他定然割據西川!」

張浚道:「皇上,杜相所疑慮之事雖然不無道理,但是臣以為,王司徒兩度護駕先帝於危難之中,忠於皇室之心可見一斑。縱使有些野心,相比河東、江淮某些人,也不能算作反賊。」

「那張愛卿所言的反賊又是誰呢?」李曄問道。

正在這個時候,只見一抬大轎緩緩被轎夫抬進了太極殿。李曄定睛一看,只見大宦官楊復恭斜躺在肩輦中,直到李曄近前,才大大咧咧地下轎,笑著問:「老奴正有些事情想要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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