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逐鹿三川 第三十八章

就這樣,鄭頊的到來,讓這盤死棋變活了,還成就了王宗瑤、何藺嵐的一對姻緣。隨後,何義陽在何寨大擺酒宴,宴請鄭頊、王宗瑤。三日之後,令宗瑤、藺嵐、藺澤帶領三千先鋒協同鄭頊的五千人馬先行前往成都,自己隨後收拾全寨,帶領余部以及錢糧無數投奔王建。

何義陽的歸順,在西川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許多土豪紛紛焚毀莊園,傾其家財投奔王建。不過月余,歸順大小土豪、豪酋有三四萬之眾,王建分別以禮相待,又上奏朝廷,一一表以官職。

龍紀元年(公元889年)正月,王建受到朝廷封賜,又收服了西川大小土豪,士氣大振、兵力大增,決議分兩路人馬攻打成都:一路由晉暉和他自己領兵,以王宗瑤、王宗弼為正副先鋒繼續在城北駟馬橋發起正面進攻;另一路由李師泰、張造、王宗侃、李簡將兵一萬佯攻城西南的浣花寨,假道犀浦直取西川重鎮彭州。

這一日,鄭頊正給王建說起見何義陽談話的經過,門外親兵來報:博雅先生求見。王建精神百倍地理了理衣衫,洪亮地說了聲「請!」自打有周庠相助以來,王建的信心不斷增強,他常道:博雅主兵,有孔明神出鬼沒之才,我得博雅,好似如魚得水!正想著,便見周庠領著一個老者踱步而進。

王建上下打量周庠旁邊之人,但見此人頭戴五方巾,身著青緞粗布圓領袍,足蹬烏緞金錢靴;觀面相,這人年過半百卻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兩耳垂珠,銀白色五綹長須飄灑胸前,顯得氣度不俗。

不等王建發問,周庠便引薦道:「主公,此乃庠之故交,曾任眉州刺史的張琳公是也。」

王建驚喜地回頭看了看鄭頊,感嘆真是心想事成啊!剛才鄭頊提到何義陽力薦三人時,王建就恨不能立馬見到這位有平天下之才華的張琳,哪曾想鄭頊還沒介紹完山行章和徐耕,這張公竟然就被周庠帶到了身前。

之前,王建曾向鄭頊求教過西川富庶的緣由。鄭頊說,西川自恃劍閣險峻,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地境,歷朝歷代不曾有過大的戰爭;其次便是西川興水利。自打先秦李冰父子為假道長江伐楚,修楗尾堰引水成都平原,歷朝歷代均受其澤,歷任西蜀太守、刺史也均以治水修堰為治蜀根本。除去楗尾堰,在西川最為有名的是「通濟堰」——早在西漢景帝末年之時,文翁為蜀郡太守,除建石室精舍教化蜀民外,文翁另一個卓越的貢獻就是在武陽引岷江水築堰,開六水門灌溉;晉代時稱之為蒲江大堰;至本朝開元年間,在西川先後任益州長史、劍南節度使等職的章仇兼於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率眾再建此堰,自新津邛江口開鑿灌渠兩百四十餘里,有大堰十座、小堰四座,灌溉千七百頃,取名遠濟堰。至先帝朝時,正是時任眉州刺史的張琳擴建此堰,灌溉萬五千頃,並更名為通濟堰……

眼前的這個長者便是那赫赫有名、治州有方、為西川人景仰的賢臣啊!周庠雖然善於用兵,但畢竟限於亂世。如果自己真的得了成都並為西川之主,若得張琳,何愁王業不成?想到這裡,王建畢恭畢敬上前,給張琳深深施了一禮,道:「早聞張大人之名,如雷貫耳!張大人修通濟堰萬民受惠,西川上下可都流傳著『前有章仇後張公,疏決水利秔稻豐。南陽杜詩不可同,何不用之為天工。』的頌歌!」

周庠沒想到王建不但知道張琳,還脫口而出了西川傳頌張琳的民謠。便對張琳笑道:「張公之名堪當『如雷貫耳』四字矣!」又對王建道:「張公和主公同是許州人,他深知西川百姓苦於陳氏兄弟的荼毒,得知朝廷征討西川,特來拜見主公願為朝廷盡一份力。」

「能與大人共事,是我王建的殊榮!」

「王司徒過謙了。琳居官眉州之時,便久聞司途之英明,司徒勇謀兼備、善待文士,實乃我許州之英傑也!琳雖不才,願從司徒建功立業為國家效犬馬之勞,為西川百姓之幸福鞠躬盡瘁!」

「好啊!若西川英傑都如張公深明大義,天子使民安居樂業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主公,師泰將軍和田威將軍在新繁吃了敗仗……」周庠一句話,讓王建臉上浮現的笑容登時凝固。他回想起當年和韓建奔行在時,為了騙取鹿晏弘信任,不得不將一部分精銳留在興元。但李師泰從忠州帶來的數千將士都是這十年來久經沙場的精兵強將,怎會在新繁這個小地方翻船?

「新繁主將是誰?」王建的聲音低沉中突然增添了些沙啞。

鄭頊搶在周庠之前回道:「正是我方才提到的山行章。」

「此人什麼來歷?」

「據何員外講,此人出生獵戶,力大無比、勇猛過人。早年追隨高千里鎮壓南詔時屢建奇功,號稱西川第一猛將。不勝此人,怕是難取成都。」

「好,你給師泰寫封信,讓他再堅持十天。我要打得陳敬瑄永不敢開成都城門,再騰出手來會會這個山行章!」

成都北城守將是赫赫有名的宋行能。當天子下令征討西川時,陳敬瑄並不膽怯。一來,依仗成都糧草充盈,二來西川名將雲集:在彭州,刺史楊晟善撫士卒,手下兵強馬壯,加之彭州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能與成都成犄角之勢;在新繁,悍將山行章數破敵兵,有他在外圍接應,西川便成為最難攻克的地方之一;此外,在成都,宋行能有萬夫不當之勇,這最後一道防禦,給陳敬瑄吃下一顆定心丸。

成都北門緩緩開啟,宋行能將與攻城先鋒王宗瑤在駟馬橋展開一場殊死之戰。

這駟馬橋原本叫做升仙橋,橋下升仙水千百年流淌不息。西漢才子司馬相如如願用一曲《鳳求凰》打動文君姑娘心扉之後,又用一篇《子虛賦》驚得漢武大帝拍案稱奇。武帝召見相如的消息飛到成都,一直懷才不遇的相如當告別文君和友人自升仙橋離開成都時,便留下「不乘高車駟馬,不過汝下」的豪情壯語。後來,司馬相如果然衣錦還鄉,這座古橋也因此得名。

此刻,王宗瑤並沒有心思去追究這古橋的淵源,他只想一戰定乾坤,攻破北城。遠遠望去,蜀將宋行能手持棗陽大槊,金盔金甲、威風凜凜。宗瑤雖新婚燕爾,但求戰心切。數日前,就在這裡,他力斬宋行能手下兩名偏將,永平軍士氣大振,也迫使宋行能害怕城北閃失,避而不戰。這幾天,宗瑤真是度日如年。他聽說王宗侃的先頭部隊已經在城西南的浣花寨取得大捷,進軍彭州一切順利,不由心急如焚。儘管在王建、周庠的戰略部署中,都沒有期望從正面攻城拿下成都,可宗瑤卻把這次冠以的先鋒頭銜看得很重,而他的急躁也或多或少影響到了副先鋒宗弼。

戰鼓擂起,宗瑤手擎長槍催馬上前,恨不能三兩下槍挑對方於馬下。宋行能小心迎戰,不敢有絲毫怠慢。二人走馬對戰了五十多個回合,未分出勝負。宗瑤一連進槍幾次,一槍猛似一槍,殺得宋行能只能招架。正在這時,宗瑤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左前方一個影子帶著風聲向自己飛來,他本能地反應出這是對方陣中有人放冷箭,宗瑤慌忙將整個身子猛地倒向馬背……這支箭來勢兇猛,就在宗瑤後仰的一剎那,「啪」的一聲,鵰翎划過宗瑤的頭頂。當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頭盔已經滾落在地,而眼前宋行能手中的棗陽槊已經逼近自己……宗瑤來不及感嘆自己的死裡逃生,頓時一帶韁繩,戰馬一個閃身,躲過了宋行能一槊。宋行能也轉過馬來,翻身一槊砸向宗瑤的脊樑,正在這個時候,但見一把三尖兩韌刀,從槊下而起,帶著風聲揚向大槊——只聽得「哐啷」一聲響,大槊被這把大刀擋開,宋行能的戰馬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

宗瑤抬頭一看,原來是王宗弼救了自己。

宋行能退後幾步,心中不由有些發虛。雖然幾日來他沒有見到宗弼和蜀軍交戰,也不知道宗弼的能耐和宗瑤相差幾分,但這一下交手,讓他對眼前這個後生的氣力頓生畏懼。他咬咬牙,舉槊又與宗弼戰了七八個回合,但卻越戰越發憷。眼前此將,一把大刀耍得竟然是如此老到。王建善使大刀,想必宗弼定得到其父的指點:想到這裡,宋行能有些膽怯。而宗弼仗著年輕氣盛反而越戰越勇。

宋行能將槊在空中舞了個圈,趁著宗弼招架的功夫,打馬向東跑去。宗弼轉過馬來,見宋行能敗逃,將大刀往身後一背,追了上去。方追幾步,宗弼突然察覺出宋行能的戰馬步伐絲毫沒有散亂,估計對方欲使拖刀計。但宗弼竟然把心一橫,將大刀交到左手,右手輕帶韁繩,雙腿緊緊地夾住馬腹,追趕上去。

宋行能沒有料到王宗弼竟然真敢追上來,他一面放慢著馬步,一面仔細觀察著地上兩匹戰馬的影子。及一個馬頭追至馬尾,宋行能猛然一個轉身揚槊便刺;宗弼順勢扔掉大刀,佯裝墜馬,但左手卻死死抓住馬鞍……

宋行能滿以為宗弼亂了方寸,扔掉兵器墜馬,便放心地轉過馬來,棗陽槊直挑宗弼——不料,在千鈞一髮之際,宗弼猛然揚起右手,一把抓向刺來的棗陽槊;等到宋行能手中的氣力呈強弩之末時,宗弼手腕一轉,竟然生生從槊柄處把槊奪了過來。宗弼輕快一躍,翻身上馬,舉槊反刺宋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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