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逐鹿三川 第三十七章

王宗瑤第二次見到何義陽:「給前輩施禮了。」

何義陽板著面孔,往正廳正座上一坐,絲毫不理會宗瑤的見禮,只是冷冷地說了句:「王將軍去而復返,在我的莊園丟了什麼東西了?」

王宗瑤碰了一個軟釘子,無趣地站起身來:「宗瑤所來不為其他,乃是代我父前來,肯請老英雄出山……」話音剛落,只聽得何義陽道:「如果還是此事,那請王將軍回吧。」

「老將軍不肯相助,宗瑤實難離去。」

「哦,這麼說,你是想在我這裡常住了?好,來人,將王將軍帶到外院,好生看管。」說罷,起身而去。

何義陽佯裝憤怒地走回後院,何貴緊緊地追在後面:「老爺,老爺,您這回怎麼又把他囚禁起來,就不怕和王光圖翻臉?」

何義陽停下腳步,一臉得意地看著老夥計:「呵呵,不過就是軟禁下,如果王光圖連這點胸襟和誠意都沒有,那也就不值得咱們追隨他……」

「哦……老爺是想繼續考驗他的誠意?」

「不錯。」何義陽捋著山羊鬍須,「我也想把這小子留下來觀察觀察,看看配得上我女兒不……」

「配不上!」忽然間,何義陽的掌上明珠何藺嵐不知什麼時候閃在了他身前,怒氣沖沖地吵道:「爹,女兒不嫁!那個王宗瑤來路不明的,您才見了他幾面就想把女兒嫁出去?難不成是拿我做取悅別人的籌碼不成?」

「噓!小聲些!」何義陽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女兒家家說話這麼口無遮攔的,不怕傳出去別人笑話?」

「我不管,您要讓我嫁給王宗瑤,要麼我死,要麼他死!」說著,何藺嵐猛地轉身,氣呼呼地一甩淡黃色的雲袖,匆匆如一陣柔風般閃出後院。

「小姐,小姐……」何貴還想追去,卻被何義陽攔住:「算了吧,我這丫頭,自小被我慣的……唉……」

且說,宗瑤被帶到一個小院,四周都有家丁死死看管。轉眼已經七八天光景,每天何家倒是好酒好菜招待著,只是宗瑤再也無法見到何義陽。時間長了,他不由擔心,到如今自己被困在這裡連個回去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

這一天下午,太陽暖洋洋地照在何家莊園。陽光透過窗戶紙穿進房內,宗瑤忽然想起他已經幾天沒有舞槍練棒,渾身的骨頭都覺得不自在。想到這裡,他踱步走出房子,來到被軟禁的小院子。他一面心裡著急怕如此耽擱下去會壞了父親的大事,一面憤憤地在屋檐下抄起一根木棍,順勢在陽光底下舞弄起來。幾天積蓄的能量彷彿都在這一刻爆發。棍子帶著風聲颼颼作響,一個矯健的影子在陽光下晃動。

宗瑤正舞弄得起勁,忽然一團鵝黃色的影子飛入院落,一道寒光帶著風聲便朝自己逼來。寶劍在空中像絲帶一般輕飄飄地繞著圈子,卻好似綿里藏針一般;可當近了,卻刷刷地加快速度。宗瑤連忙用手中的木棍左右抵擋,待到那寶劍撤遠些了,才一揮棍子退出三步。

在他眼前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兩道柳眉一雙杏眼,鼻似懸膽唇若塗朱。看這姑娘的衣著,是如今長安已不再時尚的鶻裝打扮:鶻髻斜插單墜銀釵,身著直領淡黃大袖衫,高胸束裙,輕纏紳帶,肩披赤帛,足蹬寶相花紋雲頭錦鞋。宗瑤不覺得揉了揉眼睛,這姑娘穿著這樣的衣著竟然能夠從容與自己過招五六個回合,定然不是尋常的大家閨秀。

「我與姑娘無冤無仇,緣何這般?」

女子冷笑著問:「你可是王宗瑤?」

「正是。敢問姑娘……」

「休要多問,我殺的便是你……」說著將寶劍在地上的沙土上擦拭了兩下,猛然間寒光一道,劍刃直逼宗瑤的咽喉。宗瑤憋著一口氣,掄起棍子直劈向女子的肋部。那女子慌忙閃身抽劍,不料宗瑤木棍猛然急停變向,不等女子回劍便一揚手將寶劍磕飛。

宗瑤輕出一口氣,問道:「小姐究竟是誰?」不料就在這疏忽的剎那間,女子腳尖點地飛身一個毽子腿將宗瑤手中木棍踢出一丈遠,緊接著就地翻滾拾起寶劍又沖宗瑤刺來。

宗瑤赤手空拳只能左躲右閃,女子連連進招直把宗瑤逼到院落一角。宗瑤見這女子劍劍含著怨氣,劍劍直逼要害卻疏於防範。他忽然搶到一個破綻,佯裝躲劍時腳一滑摔倒,卻在倒地的瞬間騰空一個後滾翻,趁女子不注意竟然生生從她手中奪過了寶劍。

那女子臉騰地紅了,但兩次被宗瑤卸下兵刃,又不得不服。

「敢問小姐尊姓大名?」宗瑤依舊疑惑眼前這個貌美如花卻又身手不凡的女子的來歷。

「小女子何藺嵐。」

宗瑤一愣:「那何員外?」

「正是家父。」

宗瑤心中咚咚直跳,連忙雙手捧劍奉還:「在下不知,多有得罪,小姐恕罪!」

藺嵐紅著臉接過寶劍,再不似起初的咄咄逼人,羞赧問道:「王將軍武藝超群,不在兩軍陣前建功立業,緣何到我家來?」

「實不相瞞,現在皇上討伐陳太師,想還西川一個永久的安寧。我父久聞令尊義薄雲天,懇請何老英雄出山相助。我父本想親來拜會,無奈兩軍陣前公務纏身,這才遣我代為一行。卻不想衝撞令尊,被拘於此,讓小姐見笑了。」

「這事怨我爹爹太過草率,讓將軍在此受苦。」

「我個人吃點苦無礙,只怕我父在軍中久不聞消息,誤了軍機。」

「這有何難?我這就送你出我家,沒人敢攔你!」

「一走了之,怕是難以再請到令尊出山,無法交差。」

「不瞞將軍,我早就想領兵征討成都了。既然王司徒這般有誠意,將軍可立即修書一封,我這就替將軍走一趟,前往兩軍之前交給司徒大人。」

王宗瑤又驚又喜:「如此甚好,有勞姑娘了!」

這一天下午,何義陽在院子里同次子藺澤對弈。

何義陽生有子女三人,長子藺伯早年夭折,次子藺澤本是他最為倚重的孩子,但他卻不放心藺澤堅強、英武后面掩飾著的軟弱性格。倒是小女兒藺嵐,雖然比藺澤小三歲,可不但聰慧過人更是武藝超群。何義陽常常感慨,要是他兄妹兩人的性格能調換一下,自己真就可以無有牽掛了。

忽然,一個家將又是慌慌張張跑進何義陽的院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員外的近前,驚惶道:「老爺,不好了……有一大群兵馬已經過了橋,沖咱們來了!」

「啪嗒」一聲,何藺澤手中的一子白棋掉落在棋盤上……何義陽觀在眼中,心中卻有幾分不悅,他不動聲色地將棋子從棋盤上揀起來,遞到兒子手中:「藺澤,該你下棋了。」

「父親,」藺澤感覺出方才自己讓父親失望,「這是哪裡的人馬這樣藐視我們何家,您給我一千人馬,我出去教訓教訓他們!」

「坐下,坐下,」何義陽不慌不忙,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當中,他嘬了一口煙桿,對報事的家將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有消息再過來告訴我。」說罷,就像沒事一樣對自己的兒子道:「別愣著,下棋!」

半個時辰過去了,報事的家將又一次來到了後院,這一次鎮靜了許多。他從容地來到主子的身前,單腿點地報道:「老爺,朝廷討伐西川錢糧接應使鄭頊求見。」

「請!」何義陽刷地站起身來,他雖然不知道這個鄭頊的來歷,但他知道押運糧草是關係一個軍隊生死存亡的重要職務,由此足見王建對此人的信任。

何義陽帶著兒子和管家繞過屏風來到客廳,忽見得女兒藺嵐竟然也在。藺嵐一旁是一個三十來歲書生模樣的人。他不由感嘆:想不到王光圖用人如此不拘一格,竟能將糧草這般大事交與如此年輕之人。轉念一想,或許眼前這個鄭頊絕非等閑之輩。

鄭頊笑呵呵對何義陽道:「何員外,久聞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幸會啊!」

「鄭先生請坐,敢問先生前來所為何事?」

「員外心如明鏡、料事如神,豈能不知在下所來的目的?鄭某不才,在我主公王司徒帳中自薦而來,一為之前宗瑤將軍的魯莽向員外賠罪;二么,自然是再次懇求員外出山。」

「先生這麼說,倒讓老夫不安了。按理說,王將軍所來也是奉了司徒的差遣,兩國交兵尚且不斬殺、扣留來使,鄭先生不會笑話老夫小氣吧?」

「員外說話好生風趣!我自打追隨主公以來,深受信任,任命我為他三十多個義子、將佐的老師。宗瑤追隨我主也有五六年了,我多少還是了解他。雖說在眾義子中算是知書達理,但畢竟是武將出身,難免有魯莽的地方。想必是欲交差心切難免有得罪了員外的地方吧?」

何義陽得了這個下台階,心裡舒服了許多。他點點頭,吩咐左右:「去,把王將軍請來!」

鄭頊飲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晚輩斗膽問員外,員外以為我主王司徒算作英雄否?」

「王司徒行伍起家,智謀兼備,如今身為永平軍節度使,算是世之英雄!」

鄭頊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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