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泥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趕回t市的路上,這個念頭反反覆復,就像靈魂的拷問一般折磨著陳子魚的內心。他多麼希望整件事是什麼地方,是哪裡搞錯了。然而這卻是最合理,也是最簡明的答案。在看到那張人像的時候,他的潛意識也許曾泛起過那個人的臉,所以才會覺得熟悉,只是他立即將那念頭拋開。也許在他潛意識中,根本拒絕正視。

下了飛機,他第一件事是打車到袁野家,卻驚愕的發現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他馬上到蘇琴工作的醫院,才知道蘇琴也請了事假。這兩個人到哪裡去了?以袁野的身體狀況,他能到哪裡去?那個女人到底把他怎麼樣了?陳子魚憂心如焚,立刻打電話給警校同學們所在的各個區域派出所,就算是人肉搜索,也要把袁野和蘇琴找出來。

在長時間的親吻之後,袁野覺得有些頭昏。

蘇琴抬起臉,微微喘息著:「還好嗎?」

「恩。」袁野閉著眼睛,嘴角帶著一點點幸福的微笑。

蘇琴再次低下頭,柔軟的唇舌沿著袁野的脖子,鎖骨一路下滑,經過腹部的傷疤時,略作停留,她好好的,長時間的親吻著醜陋的疤痕,然後抬起頭來:「可以嗎?」

「很舒服。」

蘇琴的舌尖掠過袁野的小腹,然後張開口,將那個東西含在嘴裡,袁野的手輕輕按在蘇琴的頭髮上。

過了好一會兒,袁野說:「我……我已經不行了……」

「不,你可以的。放鬆,別著急。」眼淚突然就從眼眶中滴出來,蘇琴低低的說:「無論如何,這輩子,我也想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你一次。」

袁野不說話了,閉上眼睛,感受著蘇琴柔軟的舌尖和口腔的溫暖,漸漸的,一種熟悉的感覺從體內深處翻攪泛起,快感漸漸加強,衝上腦頂。蘇琴放開了他,用騎跨的姿勢,慢慢的坐了下去。

袁野覺得心臟拚命跳動,彷彿快要衝破瘦得只剩下一層薄皮包住的胸腔,全身的血液好像不再流經大腦,而全部集中到那個地方,強烈的快感讓他頭昏眼花,他一方面擔心這虛弱的身體無法負擔,一方面卻又戰慄著渴望快感更加強烈,如果能死在這一刻,倒是個不錯的結局。

蘇琴喘息著俯在袁野的胸膛前,驟然冷卻的汗水,讓胸前的皮膚起了一層雞栗。袁野用沙啞的聲音問:「感覺好嗎?」

「棒極了。」蘇琴怕自己太重,從他身上滑下,躺到他身邊,伸出一條手臂攬住他:「做愛原來是這麼快樂的事。」

「是啊。」袁野閉著眼睛,臉露微笑:「已經死而無憾了。」

袁野又在做夢了。

這一次是一個很長,很快樂的夢。他夢到從前在警校的時候,他和陳子魚在一塊兒踢球。他的身體輕飄飄的,晃過了一個人,又晃過一個人,從來沒有像這麼順利過,他的心臟激動得砰砰直跳,在夢裡他有點奇怪的想,咦,我的心臟怎麼承受得了這種強度的大運動?我不是病了嗎?陳子魚好像在和他搶球,被他甩開了。眼看著龍門就在眼前,但陳子魚的臉突然又擋在面前。原來他是守門員!袁野做了個假動作,抬腳狠狠的向足球踢去……就在此時,一陣熟悉的劇痛猛然回到身體。

袁野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蘇琴的臉,擔憂的俯視著他。

「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蘇琴兩眼含著淚水:「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袁野緩緩的打量四周,原來自己已經不在那間殘舊的小旅館裡了,而是躺在看起來相當簡陋的醫院病房裡,手背接著管子,有儀器發出輕輕的嘟聲。

隔著氧氣面罩,他吃力的向蘇琴微笑:「我很好,沒事。」

這時有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跑過來:「哎,有人找你們耶。」

蘇琴回過頭,陳子魚站在急救病室門口,她愣住了。

袁野知道陳子魚是為何事而來。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有點欣慰,太好了,臨死前還能和他見上一面。

「你來這裡幹什麼?」蘇琴下意識的上前幾步。

陳子魚沒有看她,只是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袁野。

「蘇醫生,可以請你出去一下嗎?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大頭說。」

蘇琴緊張起來:「不行,有什麼話,你跟我說就行了。他現在這種狀況,你還想說什麼?」

袁野聲音嘶啞的打斷了她:「沒關係。我也有話想跟他說。」

「可是……」蘇琴擔心的看著袁野。

「沒事。」袁野吃力的笑了一下。

看著蘇琴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陳子魚回過頭來。

袁野看著他,目光平靜。

「你已經都知道了吧?」他氣息微弱的問。

陳子魚點點頭,但隨即又搖頭。

「我真的無法相信,怎麼會是你。」

「是的,就是我做的。」袁野說:「我摸清了他的活動時間,然後,呼,呼,然後用迷你電擊槍將正在泡澡的他電暈,他吭都沒有吭一聲。我給他穿上衣服,把他抬到床上,把現場弄得好像自殺。」

「你是怎麼進到他屋裡去的?」陳子魚向他走近:「對啊,像你這樣的開鎖高手,全市一大半的屋子的鎖都鎖不住你,更何況廉租屋的破爛鎖呢。但電擊之後皮膚上應該會留下痕迹啊?」

「我估計你們發現屍體的時候,他應該已經開始腐爛了。因為像他這種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小混混,如果不是屍體發臭,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把電擊槍放進水裡。」

「那藥水樽上的指紋,是你擦掉的?」

「不錯。因為那藥水是蘇琴拿給他的,」袁野喘了口氣,說:「你們在他的浴室里應該能夠找到殘留的藥水成份,要是沒有葯樽,我怕你們會起疑。但我不能讓蘇琴的指紋留在那上面,這太危險了。」

「那你為什麼沒有擦掉刀上的指紋呢?」

「刀?」袁野有點茫然。

「你不知道蘇琴曾經帶過刀去找丁易?」

原來如此。陳子魚想。

「我……我本來以為你們一查他的紀錄,就會發現他欠了大筆賭債……不過周老虎幫了我一個忙,他找人去淋了紅漆,這樣更省事,你們連查都不用查,就結了案。」

「其實我早應該想到,能夠如此成功的誤導我們,一定是非常熟悉我們內部操作的人。」

「那天,你跟我說,局裡已經將這案子結了案。我聽出來你仍然持有懷疑,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查覺到。」袁野輕輕的牽動了一下嘴角:「我一直等著你來問我,我不會否認。」

陳子魚低下頭:「你知道我當我猜到是你的時候,有多麼震驚嗎?」

袁野看著陳子魚,目光變得溫暖起來:「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兄弟。」

一陣類似酸楚的感覺從陳子魚心頭湧起,他扭頭望著另一個方向:「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低聲說:「而是因為,你是我見過的唯一的一個,相信內心信念的人。」

「那天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你對我說,警察的工作,就是為了追求公義。你知道嗎,我聽了之後,非常的佩服你,覺得這真是非常高尚的想法,很令人尊敬。我怎麼能夠想像,像你這樣的人竟然會知法犯法,把你自己人生的信仰全部推翻?」

袁野閉上眼睛,彷彿是在思索怎樣回答他的問題。

屋子裡很安靜,只聽見氧氣面罩透出的嘶嘶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袁野說:「子魚,你知道嗎,在我才得知自己的病的時候,我恨過蘇琴。我甚至恨過你,恨一切健康的還能活下去的人。我覺得好害怕,誰也沒法說的害怕。我怕死,怕得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而最可笑的是,我發現我最痛恨其實不是這個我死去以後還照常存在的世界,而是這樣恐懼死亡的我,和那種獨自去死的感覺。一直到我遇到了她。」

丁易是不會放過蘇琴的,袁野比誰都再清楚不過。他也敏銳的覺查到,丁易並沒有告訴自己全部真像。他一方面假裝相信丁易的話,積極的賣房子,給他錢,造成一種所有的事都將用錢搞定的假像,一方面從丁易的嘴裡巧妙的套取真像。他瞞著蘇琴,瞞著所有的人偷偷的調查,早在蘇琴告訴他一切之前,他就已經見過白石,將當年的一切統統證實。

當他決定做那件事的時候,從得癌症以來,那種盲目的痛苦終於變成一個清晰的目標。他不再只是詛咒逃避。他終於明白他剩下的生命將要完成的是什麼,也許上天給他三個月的時間,就是為了讓他去完成那件事——用他殘敗的生命,去換回一個女人的重生。

自己已經得不到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而蘇琴可以得到。她值得有這樣的一個機會!

如果這是最後一件壞事,讓他去完成。

「丁易究竟做了什麼?讓你一定要用這種手段去了結?」

袁野閉上了眼睛。

「丁易和蘇琴之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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