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花

自從陳子魚私下拜託了城北分局的兄弟幫忙,那人也挺上心的真的找了幾個當時與丁易一起被捕的聚賭份子,其實果然有和丁易較為熟識的。他先指示了線人去套了套情況,確定了之後乾脆將那小混混請到局裡來「協助調查」。小混混沒見過大世面,早已嚇軟了,老老實實的有什麼說什麼。他說他和丁易是在賭博的地方認識的,城北的那個賭博窩點還是他帶丁易去的。丁易一開始沒什麼錢,後來卻出手闊綽起來,但又漸漸的輸了個乾淨,這時周老虎的馬仔跛腳七主動提出來借錢給丁易周轉。丁易其實只找周老虎借了七千塊,結果利滾利前前後後變成了三萬。丁易倒好像不著急,照樣的賭。有一次丁易還被周老虎捉住了,誰都以為這次他死定了,結果周老虎又放過了他。他曾經好奇的問丁易怎樣在周老虎的手底下死裡逃生,丁易笑嘻嘻的說:「他殺了我,就沒錢收了。不殺我,我總會還錢給他的。」

丁易也不知怎麼搞的,總是搞得到錢,而且都是大筆大筆的錢,彷彿家裡有一台神秘的自動提款機。

這讓小混混也非常眼紅。丁易賭得順手的時候,也跟他吹噓,自己從前可是大老闆,在深圳特區有一間公司,專做香港生意,風光無限。小混混當然半信半疑。就在年底他們一起被捉進公安局拘留所的時候,丁易還胸有成竹的說,他有辦法搞定周老虎的款子,很快他就會有一大筆收入。但是他沒說是什麼收入,小混混記得當時他眼底流過的狡獪兇狠的亮光,還有他舔著嘴微笑的樣子,他當時以為他說的是真話。可是從局裡放出去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丁易了,後來才聽說他自殺了,還覺得非常的吃驚呢。

這一切,和周老虎的供詞切合起來,更加堅定了陳子魚的信心,那台神秘的自動提款機,肯定與神秘女人有關。排除了丁易的自殺動機,那麼他的死,很可能就是一出通過計算所有因素而精心布置的謀殺事件。

看來,要解開迷團,一定要從丁易當年在深圳那段時期入手。但是局裡肯定不會批準備陳子魚因為一單已經了結的案件而飛到深圳去調查。陳子魚只好用刑事科的名義打電話過去。

他本來告訴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那邊反應的情況讓他大吃一驚,原來丁易告訴那小混混的公司名是真的,在稅務局檔案里還留著他的商業登記,公司法人也的確是丁易。但深圳公安局那個叫葉峰的同志告訴陳子魚,這間公司是一間典型的皮包公司,公安局曾經盯過丁易一段時間,懷疑他和廣東一些幫派分子勾結做不法生意,結果還沒等採取行動,公司突然就關門大吉,找不到人影了。

「難道他覺察到你們盯上他了,所以潛逃?」

「這不可能。我們只系通過線人盯住他,當時他只不過系小角色,還沒有對他採取大行動的必要。」廣東人說普通話聽起來始終有一種怪怪的口音:「好似聽講他是惹了什麼麻煩,所以逃跑了。但線人其實主要盯的也不系他,系同他接觸的一些蛇頭,所以具體也唔系好清楚。」

「現在那個線人還能用嗎?我想要再具體一點的數據。」

「那個啊,早返老家了。不過,你等等啊,」話筒擱下了,隱約聽到葉峰在那邊用廣東話哇啦哇啦的說著什麼,然後隱隱約約傳來廣東話的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回來說:「沒錯,後來有一次掃黃打非行動好像抓了幾個販賣婦女的古惑仔,其中就有和丁易公司有來往的,判了幾年,有一個應該已經放出來了。我讓下面派出所的去幫你查一查。有消息我通知你。」

「謝謝。麻煩你主要幫我問問,那時候有沒有一個女人在丁易身邊,她叫什麼名字,什麼年齡,又或者丁易有沒有特別相好的妓女啊什麼的。」

「ok,我問到了再打給你。」

深圳公安局的同志行動辦事倒挺有效率。兩天以後,葉峰就回答了陳子魚的問題:「沒錯,那時在南山系有一個女人和丁易姘居,但系叫什麼名字未查到。大概二十四五歲年紀吧,聽講系個靚女。應該唔系雞,丁易還曾經跟人吹過,說他馬子從前是做醫生的。」

陳子魚睜大了眼睛。

他條件反射的想起了一個漂亮的女醫生,也曾經在深圳呆過,如果把一切倒推,年紀也正好相符。

她就是蘇琴。

丁易來自深圳,而蘇琴也曾經去過深圳……這一切只是巧合嗎?

認識了一輩子的朋友就快病死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查他的女人有點說不過去。但也正因為如此,陳子魚迫切的感到應該把蘇琴這個人調查清楚。她看起來不是那麼簡單的女人。這在袁野家第一次看到她,陳子魚就感覺到了。但那時看袁野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所以他也沒在意。但是現在想起來,陳子魚覺得自己實在太大意了。這個醫生應該知道袁野活不過三個月了吧?為什麼她還願意和他發展成男女關係?普通的女人,應該是躲還來不及吧?誰會願意給自己找這種麻煩?是愛心嗎?就算是愛心爆棚的聖泰瑞莎修女再世,對癌症患者臨終關懷,也絕對不會以身相許。她此時近接袁野,到底有什麼目的?當然,就陳子魚所見,蘇琴對袁野的確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好像真的非常關心。但多年的辦案經驗,早就讓陳子魚不太相信人們在他人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了。他記得袁野曾經說過,這女人是有什麼麻煩,所以才住進他的家裡,那她是有了什麼麻煩呢?袁野到底知不知道?袁野對她的了解又有多少?

就算不是為了丁易的案子,只是為了袁野,好好的認識一下這個女人,都是有必要的。

要查蘇琴很容易,但是要低調的進行,就得費點腦子。

陳子魚不是傻子,他看得出現在袁野對蘇琴完全的依賴。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打草驚蛇。

從陳子魚所在的t市到蘇琴的前夫所在的s市,只需要搭三個小時的火車。

此時陳子魚已經身在蘇琴曾經工作過的s市人民醫院大門前。剛下火車時這邊下著傾盆大雨,但此時已經變成綿綿細雨。但這種雨打在人手上臉上,覺得特別的冷。陳子魚一手撐著黑色雨傘,一邊用凍僵的手指把煙遞到嘴邊,最後吸了一口,然後將煙蒂摁熄在垃圾箱的煙灰蓋上。他收起了雨傘,往大門裡走去。

現在的醫院,簡直人滿為患。每一個窗口都大排著長龍,每一條椅子,都擠滿病人。病人和一早來排隊的病人家屬,看起來都一臉倦容,面無人色。不知什麼角落突然傳來一聲兩聲小孩兒的驚叫哭泣,給病霧愁雲籠罩的醫院大堂更添一份高壓氣氛。

陳子魚好不容易才捉住一個小護士,問清了腦科中心在哪裡。在來之前,他已經在電話里和張磊聯繫過。張磊現在已經是醫院腦科主任,而且也另外結了婚,有了個兒子。一開始在電話中提到從前的妻子,他的態度非常抗拒而且冷淡,顯然當初他是被傷透了心。但當陳子魚說到,蘇琴最近可能惹了點麻煩,希望他能配合警方工作的時候,張磊讓步了。他和陳子魚約定了見面的時間。

陳子魚跟門口的小護士說了一聲,就站在走廊里等著。腦科診斷中心外,一樣擠滿了愁容滿面的病人和病人家屬,有些明顯是中過風,還坐著輪椅流著口水。陳子魚隨意的看著牆上張貼的如何預防腦動脈硬化的宣傳廣告,自動門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白袍的高瘦男人很快的走了出來。

陳子魚露出微笑,迎向他:「張醫生是吧?我就是和你電話聯繫過的陳子魚。」

張磊伸出一隻冰冷乾燥的手和他握了一下:「對不起,今天非常的忙,我只有十五分鐘時間。」

進了張磊的辦公室,關上門,陳子魚很自然的坐了患者的位置,張磊在他的醫生椅子中坐下,隨手摘下了口罩,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疲倦神情。看來醫生的工作也很辛苦。

「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他說:「在電話里你說不方便透露,現在可以說了嗎?」

陳子魚打量著張磊,他的面容清瘦,戴了一副金絲眼鏡,一副學者派頭,只可惜有點刨牙。

他沒有回答張磊的問題,反而問道:「我查了一下你的檔案,你和蘇琴是同一間醫學院畢業的同學?」

「對。」

「畢業以後就結婚了?」

張磊頓了一下,然後說:「不,我們是畢業後,過了幾年才結的婚。」

陳子魚知道在蘇琴那幾年是呆在深圳,但嘴上卻說:「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們那時都還太年輕,總希望有更好的發展。我想,讓她自己去闖一闖,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於是你讓她去了深圳?」

張磊的眼神在眼鏡片後迅速的閃了一下:「是的。」

他已經感覺到,陳子魚絕對已經對蘇琴做過一番調查。

「她在深圳呆了多久?」

「四年左右吧。」

他沒有亂說。這和陳子魚從紀錄中查到的相符。

「你知道她去深圳做什麼嗎?」

這個問題明顯讓張磊不安起來,他坐在椅子里動了一下,調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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