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抽條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蘇琴起了個大早。她輕手輕腳的準備好了早飯,給袁野留了張字條就出了門。

錢,是早就被他掏空了。現在到哪兒去找三萬塊呢?然而,拿不到錢,那男人是不會罷手的,說不定還會跑去找袁野要。這是蘇琴現在最害怕的事。要是讓袁野知道從前的事,知道從前的那個她……她寧可死。

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只有向醫院的同事借。

求人本來就是最難堪的事,而所有難堪事之中,借錢更加難以啟齒。而且,就算這次他拿到了三萬塊,也無法保證他不會再來糾纏。一次,又一次的……蘇琴痛苦的閉上眼睛。

側腹,胸口,全身都在隱痛。最尷尬的是嘴角的紅腫,再怎麼用冰敷都散不了。蘇琴索性戴上口罩。不過那浮腫的眼睛,到底騙不了人。

一個小護士試探著問她:「蘇醫生你怎麼了,昨天晚上睡得不好?」

「嗯,失眠。」蘇琴猛地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小娟,有一個事兒,想求你幫幫我。」

袁野今天回家比平時早。

「你怎麼了?還戴著口罩?」

他半躺在沙發上,一見蘇琴進門,有點驚訝的說。

「我有點感冒了,怕傳染給你。」

「我已經煮了稀粥,今天你可以吃現成了。」

「你別做了,好好休息不好嗎?怎麼躺在這裡?又痛了嗎?」

「嗯。越來越勤了。」

蘇琴沒有像往常一樣走近他,一轉身進了廚房。

袁野的眼睛一直看著她:「你沒事吧?」

「沒,沒有。」

「覺得你有點怪怪的。」

「還不是和平時一樣。」

蘇琴在廚房很久都沒有出來。袁野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廚房,站在她背後。他已經煲好了魚粥,還煮好了茄子,青菜,沒什麼可以做的。蘇琴只是站在那裡,對著料理台發獃。

「蘇琴?」

「啊,你看我這記性!」蘇琴醒悟過來,心慌意亂的找著碗盛粥。

「蘇琴。」

「嗯?」她一回頭,毫無防備的,一隻手伸過來,把蘇琴嚇了一跳,她後退一步,但是已經遲了。口罩被摘了下來。

果然……袁野心裡想。

「這是什麼?」他指著她嘴角的淤傷。

「我,我下班的時候遇到了搶匪,他們搶了我的錢包,還打了我……」

「搶匪?幾個人?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周圍有沒有目擊者?」

袁野問得熟極而流,蘇琴張口結舌。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上次打你的那個傢伙?」

蘇琴的臉色變得蒼白:「你答應過不問的。」

「但是他把你打傷了!到底是誰?」

「別問了!」

「我只是想保護你,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不要你保護!我只要你別多管閑事!」

「蘇琴!」

「騙人!騙人!又說過不再問的!男人全是騙人!」蘇琴把手中的碗向袁野擲去,又抓起台上的筷子勺子擲過去,袁野嚇壞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蘇琴情緒失控的樣子。他上前一步捉住她的雙臂,想讓她停止,蘇琴歇斯底里的叫罵突然轉為了哀鳴:「啊,啊!」

袁野嚇得趕緊鬆手,蘇琴抱著手腕,後退到灶台邊,她縮下身子,痛得皺起來的臉掛滿了淚水。她開始哭泣。

此時,一陣劇大的痛楚也從袁野體內擴散出來,他趕緊扶住牆。

「蘇琴,你的手,讓我看看你的手,怎麼了?」

蘇琴拚命搖頭。

袁野喘著氣說:「我想幫你。」

透過淚眼,蘇琴絕望的看著這個捂著胸口,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的男人。她知道他是真誠的。此時此刻,若世上有哪一個人還真正在乎她,也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了。但他幫不了自己,誰都幫不了。

「你自己都快死了!還幫得了誰?」

這句話一出口,蘇琴立刻就後悔了。她看到了袁野瞬間改變的痛苦表情。人們所能傷害的,往往只是愛自己的人。

絕望加上後悔,織成一種更鮮明的痛苦,道歉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唯有痛哭著把頭埋進胸口。

蘇琴的話像匕首一樣深深刺進袁野的要害。他分不清到底是癌細胞造成的痛楚,還是從心臟傳來的痛讓他終於站立不穩,重重摔倒在地上。

蘇琴尖叫:「袁野!袁野!」

「……對不起。」

熱毛巾小心的擦過袁野的臉。剛才倒在地上的時候,他的臉划到摔碎的磁碗,面頰上拉了條口子。蘇琴已經用酒精給他消過毒,貼上紗布了。現在她在用毛巾幫他擦去血漬。

袁野睜開眼睛,看到蘇琴那哭得通紅的臉。

「我沒事,已經不痛了。」袁野很明顯的說著謊:「別哭了。」

「嗯。」可是眼淚不斷的從面頰上掉下來。

袁野一把拉住蘇琴的手腕,抹高她的袖子,蘇琴想縮手也來不及了,雪白的手臂上果然留著烏青的指痕。

蘇琴搶先一步說:「不要問,求求你,什麼也不要問,好嗎?」

袁野張了張嘴,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把毛巾從她手上接過,給她擦了擦眼淚:「我答應你,我不問了。別哭了。」

這一刻袁野的溫柔讓蘇琴痛不欲生。她猛地攬住袁野的脖子,袁野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什麼也沒有再說。

程琳伸手關掉辦公桌上的計算機,腕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七點。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心頭一跳,拿起來看看號碼,有一絲失望掠過心頭。

「喂?」那頭是溫和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下班了嗎?」

「剛忙完。」

「今晚,你真的沒時間見一面?萬豪酒店今天晚上會有試酒會,想問問你……」

「對不起趙總,今晚我真的沒空。」

「那麼明天呢?」男人溫柔的說:「我好想你。」

一點點苦澀味的失望淡了,心頭轉而泛起一絲被人追求的甜蜜。她遲疑了一下:「那就……明晚吧……」

辦公桌角落裡放著她和陳子魚蜜月旅遊的時候,在泰國芭堤雅拍的照片。陽光明媚,他們都笑得挺開心。一邊確認著明晚的約會時間,一邊伸手拿過相架。掛了電話,她還凝視著相片中的陳子魚。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陳子魚走進她的辦公室樣子。那天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警服,英俊得不像是個真的警察。當他口角含著一貫的淡淡微笑介紹自己,與程琳握手時,印入程琳眼帘的,是那雙黑色眼瞳,深得就像夜色。她的臉無端端的就熱了。

程琳從來也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她分辯得出男人目光中隱藏的色迷迷的氣息,哪怕是那些最道貌岸然的政治家或者假正經的企業家。但陳子魚問她口供的時候,偶爾也會抬起眼來凝視著她,那目光中沒有絲毫的個人感情。那深深的注視,彷彿透過她這個人,在冷靜的審視她的內心。

後來他又來過律師行幾次,每一次,她都在偷偷的看他,只是他專註於查案,絲毫也沒有覺查。

陳子魚身上有一種敏感又複雜的氣質,像貓一樣讓人無法掌控,這對女人來說,恰恰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他的自信與優美,在舉手投足的細微處一點點散發,同樣一個點煙的動作,他做來也比別人帥氣。程琳喜歡他掛著頑皮的微笑說著自嘲的話的樣子,喜歡他一言不發的看著人時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喜歡他偶然目光中露出譏俏鋒芒。

她從小就是個乖乖女,從小學到中學成績都是全班第一,後來順利的考入了法律學院,拿到了律師執照。追她的男孩子從中學開始就沒斷過,但是她一直到進了大學才開始第一次戀愛,工作後家人更是給她介紹了一大堆履歷優秀的結婚對象,個個說起來都是社會菁英,但她偏偏為個小警察著迷。

她死活要嫁他。她媽媽沒有辦法,只是嘆氣:「隨你吧,等你被他欺負得哭的時候,到時可別後悔。」

她嘴硬:「才不會呢。」

但到底有點心虛。他看起來,是個很會讓女人哭泣的男人。

沒多久,陳子魚被局裡選出來,參與制作一個電視台節目,他的應酬變得多起來。

情人節那天他帶她去一間位於樓上位置的西餐廳吃飯,這間餐廳居然只接待會員。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屋子,裡面裝修得非常奢華地道的法國風味,程琳也算是社會上的高級白領一族,居然都沒有聽說過。她問陳子魚:「你是怎麼成為它的會員的?」陳子魚似笑非笑的說:「朋友介紹的。你喜歡嗎?喜歡以後咱們可以常來。」就在這時又進來了三四個人,程琳認得其中一個捲毛型男是當時小有名氣的歌手。那人身邊的一個短髮美女往這邊一看,露出驚喜的表情,她叫了陳子魚的名字。陳子魚起身過去和她聊了兩句什麼,大概是說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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