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施巫蠱香消玉隕 觸龍威君臣生隙

接連幾場春雨,各地的春播得以順利完成,可是糧荒的危機剛剛解除,趙匡胤的心情還沒輕鬆幾天,新的煩惱又來了。

最近半個月,皇后和德芳不知犯了什麼病,隔不了兩三天就頭痛、胸口痛,像針扎一般,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呼天搶地,慘不忍睹。尤其令人奇怪的是,每次發作前,都沒有半點徵兆,發作後亦無任何不適,能吃能睡,真是說發便發,說止便止,猝然而至,倏然而去。宮中御醫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查不出病因,只好開些通筋活絡、滋陰補陽的藥品,權為敷衍罷了。

這天下午,趙匡胤正在延福宮陪著皇后弈棋,一個小宮女牽著德芳的手,在旁邊玩耍。突然,宋皇后「哎喲」一聲,雙手猛地按住太陽穴,臉色發白,渾身抽搐,抓頭捶胸,口中呼號不絕,似有無數鋼針,在穿刺她的身體。

趙匡胤心中一驚,那怪病又發作了!他連忙過去抱住她:「愛卿,你怎麼啦?你……」

「哎喲,我實在受不了啦!讓我去死吧!」宋皇后全身是汗,披頭散髮,拚命扭動身子,試圖掙脫他的手,恨不得拿頭去撞牆壁。

趙匡胤使勁抱緊她,寬解道:「愛卿不可如此,忍受片刻就會好的!」

這裡正在手忙腳亂,那邊小德芳又哭喊起來:「父皇,好疼啊,好疼啊!」那稚嫩而凄厲的叫聲,有如利劍,刺在趙匡胤的心窩上。那可是他最喜歡的愛子啊!趙匡胤左手攬著宋皇后,右手抱著德芳,看著兩人痛不欲生的慘狀,不禁潸然淚下:「朕貴為天子,卻無法解除你們母子的痛苦,更復何言!」

過了好一陣,彷彿雷雨驟歇般,皇后、德芳同時恢複了正常。趙匡胤鬆了口氣,屁股還沒坐到凳子上,就看到花蕊夫人款款進了延福宮。見了趙匡胤,纖腰一欠,微啟朱唇道:「賤妾給皇上、皇后請安。」

當她看到宋皇后鬢髮散亂、臉色蒼白憔悴的樣子時,那張美麗精緻的臉上,竟然浮上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很猙獰、很惡毒,轉瞬即逝,誰都沒有在意。

「喲——,皇后娘娘的病又犯了?娘娘乃萬金之軀,可要抓緊診治喲。賤妾倒是有個治頭痛的偏方,呆會兒給娘娘送過來。試試總是好的喲!」

宋皇后只是乏力地笑了笑,沒有做聲。

花蕊夫人眼波一閃,轉向趙匡胤:「皇上,賤妾今日親手做了冰糖蓮子羹,欲請皇上品嘗。幾個月來皇上日夜操勞,也該補補身子了。瞧著皇上那麼勞累,賤妾真是憂慮萬分!」

趙匡胤見她說話間,眼眶都紅了,心裡既感動又內疚。近一年來,自己的心思全花在朝政上,稍有閑暇,也多在延福宮與皇后、德芳相伴,況且由於精力不濟,對床第歡娛沒什麼興趣,因而從未去過瑤津宮,確是冷落了她。

趙匡胤抱著剛剛睡去的德芳,對花蕊夫人道:「德芳母子發病,朕好生擔憂。過些時日,再去品嘗你的手藝罷!」

花蕊夫人揚起秀眉,哀怨地瞟了趙匡胤一眼,又寬慰了皇后幾句,就告辭走了。

趙匡胤聽說盧多遜頗諳醫道,次日退朝後,將他傳至偏殿,把皇后、德芳的癥狀詳細述說一番,問道:「盧愛卿,你是否知道皇后和德芳所犯何病?」

盧多遜沉思良久,說:「確實奇怪。連御醫都查不出病因,臣自然不敢妄言。不過,民間素有中邪之說。莫非此即邪氣侵身?」

「什麼中邪?堂堂皇宮大內,哪來的邪氣?朕從來不信那一套!」

「陛下,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只要有利於查清病因,不妨一試。臣聞西南苗瑤之民,常以巫盅之術害人,故醫者、巫者不分也。」

趙匡胤聽他提到「西南」、「巫盅」,不由得心念一動:花蕊夫人來自西蜀,難道……?但隨即又否定了這種猜測,花蕊夫人如何會懂得此等妖術?

陽春三月,時和氣清,群芳爭艷,百草滋生,御花園裡奼紫嫣紅開遍。可是在花蕊夫人費貴妃的眼中,那滿園花卉和成雙成對的粉蝶,反而令她生出無盡的凄惻。她本因百無聊賴,才來園子里走走,誰料見了這等美景,反而倍增愁緒,便懨懨地回到瑤津宮。

三月的陽光本有點濕熱,花蕊夫人頂著大日頭,走了這麼遠的路,恁是冰肌玉股,也覺得渾身綿軟無力,極不舒服。她吩咐宮女搬出澡盆,加滿熱水,再放些蘭香,準備洗浴。

宮女弄好沐浴之物,掩上房門,輕輕退出。

花蕊夫人緩緩脫去身上的衣裳,站在熱氣騰騰的澡盆里。對面巨大的梳妝鏡里,立刻顯出一具曲線玲瓏的完美軀體:雙腿修長,小腹平滑,乳峰高聳,披散的黑髮猶如瀑布,將美麗的臉龐襯托得分外白嫩嬌艷。

花蕊夫人對著鏡子,痴痴地凝視了許久,輕輕嘆了一口氣,慢慢滑坐下去,整個身體浸泡在溫熱的蘭湯之中。輕柔的水,若有若無地撫摸著她渾身每一處肌膚,一股酥軟的感覺,剎時流向全身,令她心跳加速,陡然生出無窮的慾望。那是來自生命深處的本能渴求,長期壓抑的生命能量,需要某種形式的釋放。

花蕊夫人將頭靠在盆沿,闔上雙眼,兩隻纖若無骨的手,慢慢地滑到胸前,在那兩點鮮紅上輕揉著,右手緩緩撫過光滑的小腹,停留在兩條白晳豐滿的大腿之間……隨著雙手動作的加劇,花蕊夫人的臉漲得通紅,嘴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腰肢與臀部不停地扭動,澡盆里激蕩起一陣又一陣的水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修長的雙腿猛地繃緊,用力一蹬,之後所有的動作與聲音都止息了。她緩緩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下,淚水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叭嗒叭嗒地落在澡盆中。

花蕊夫人心中充滿了絕望。她過分迷信自己的肉體,她以為可以用它來迷住趙匡胤,然後再實施自己的復仇計畫,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她剛進宮時,趙匡胤對她寵愛有加,還封她為貴妃,可自從宋貴妃生下德芳,冊封皇后,一切全變了。趙匡胤的一顆心,整個兒放在他們母子身上。這一年來,趙匡胤竟從未涉足瑤津宮半步,她只好在孤單寂寞中,打發一個個難捱的白晝與長夜。

她滿腔的妒意和怨恨,都轉移到了宋皇后和德芳的頭上。如果沒有皇后和德芳,她怎會落到如此光景呢?

花蕊夫人越想越恨,騰地從澡盆中站起,匆匆擦了擦身子,披上長袍,從梳妝台的抽屜里,拿出兩個泥塑的人像。右手捏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鋼針,拚命地往塑像的頭上、胸前一陣狠扎,一面咬牙切齒地罵道:「扎死你,扎死你!你這個婊子,你這個兔崽子!趙匡胤,我要讓你親眼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因為極度的憤怒,她那張嬌美的臉扭曲了,顯得猙獰可怖。

原來,花蕊夫人在成都時,曾向巫師討教過一種巫術。只要用泥塑成某人的形象,將針扎在塑像的哪個部位,某人的哪個部位就會疼痛萬分,如同真的用針扎進去一樣。

她恨極了皇后和德芳,卻又奈何不得,只好用這種巫術來解恨,讓他們母子痛不欲生。足足扎了半個時辰,直到她覺得累了,才停止這種殘酷的報復,把泥塑扔進抽屜,自己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一位小宮女進房收拾澡盆和換洗的衣物,無意中看到梳妝台的抽屜里,露出兩個稀奇古怪的泥塑,一時好奇,便揣在懷裡,心想玩一玩再悄悄放回去,反正貴妃娘娘也不會知道。

那小宮女拿著兩個精緻的塑像,在草地上玩耍。一個年齡稍大的宮女走過來,見她玩得開心,猛地搶了過去。拿過來一看,覺得有點像皇后和皇子德芳;再仔細一瞧,塑像的頭上、胸口處,還留著無數的針孔。

這宮女聰明而又細心,她馬上聯想到皇后、皇子所得的怪病,便拉著小宮女的手,急急忙忙往延福宮跑去。

這時,皇后、德芳發作剛剛結束,趙匡胤正愁眉苦臉地和面無血色的皇相對而坐。

「奴婢有要事稟告皇上!」

「大膽,什麼人敢擅闖延福宮!」趙匡胤正在心煩,抬頭一看,是花蕊夫人宮裡的兩個小宮女,心裡一陣詫異,以為那花蕊夫人又出了什麼事。

「奴婢整理衣物,偶然在貴妃的抽屜里發現了兩個小泥人,上面扎滿了針孔,奴婢覺得很奇怪,又聽說最近皇后身體有恙,奴婢不敢隱瞞,所以才來稟告皇上,望皇上恕罪!」說著遞上了那兩個小泥塑。

趙匡胤半信半疑,接過小泥人,仔細一看,依稀就是皇后和德芳的樣子。他又聯想到盧多遜的話,心裡明白了十之八九,臉色鐵青,對身旁的女官道:「傳朕旨意,速讓費氏前來延福宮見駕!」

花蕊夫人被女官從睡夢中喚醒,以為皇上又想起了自己,匆忙化了點淡妝,興高采烈地跟著女官來到延福宮。

她一腳跨進房門,抬頭望見趙匡胤那滿臉的怒意,手裡正拿著兩個塑像,自己宮中的兩個宮女也站在房中,腦袋嗡地一響,燦爛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費愛卿,你真是蛇蠍心腸!皇后、德芳與你有何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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