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萬歲殿權臣相鬥 陳橋驛黃袍加身

顯德六年七月初四,是周世宗郭榮駕崩後,文武大臣第一次上朝。身居要職的官員們,陸續齊集於萬歲殿。

也許是因為天氣過於炎熱,也許是因為新皇上遲遲沒有到來,殿中的大臣們似乎有些躁動不安,不時有人來回走動,氣氛顯得沉重而壓抑。

「皇上駕到——」隨著內侍一聲尖聲尖氣的吆喝,年僅七歲的新主郭宗訓(史稱周恭帝),在李重進和張永德的攙扶下,來到殿中,登上御座。文武大臣見新皇就位,一起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禮。

宗訓身穿寬大的黃色袞龍袍,頭戴皇冠,一臉稚氣,面對黑壓壓跪在地上的眾多朝臣,不知如何是好。他惶惑地望了一眼身邊的姑父張永德,張永德急忙走上前去,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他才如夢初醒似地、用那清脆的童聲說道:「平身!」如此凝重的話語,出自一個七齡幼童之口,聽上去非常滑稽。

大臣們站了起來。李重進對殿中官員說:「先皇晏駕,新主登極。然陛下年幼,須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協助,代理朝政,仿周公故事,此當前之急務也。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新任殿前都虞候、義成軍節度使石守信出班奏道:「殿前都點檢、宋州節度使趙匡胤,跟隨太祖、世宗二位先皇十幾年,出生入死,百戰百勝,深得先皇器重。臣以為相主持政,非他莫屬!」

話音剛落,韓通立即表示反對:「幼主嗣位,內外未服,百端待舉,攝政者當在有威望的皇親中挑選。檢校太保李重進,皇上至親,更兼領兵多年,名震天下。臣以為由他擔此重任,方可震攝四邊,總領群臣。」

潞州節度使李筠附議道:「輔國者當選年長德厚者為宜。李太保是我朝宿將,德高望重,實乃最佳人選也!」

慕容延釗此時新任殿前副都點檢,見此情景,走出班列說:「方今形勢,南有唐、吳越、西蜀、南漢諸國並立,北有契丹、北漢相逼。輔助幼主,光大先皇偉業,須有智勇兼備之人,而無須計較年齡資望,故甘羅、周瑜皆以少年而任重職也。臣謂都點檢趙匡胤,戰功卓著,才略過人,堪當此任!」

潘美、王審琦等人,也紛紛表示贊同。韓通心中一急,脫口喊道:「誰不知道你們依仗先皇偏愛,沆瀣一氣,張揚跋扈!」

此言一出,群臣驚懼,萬歲殿中頓時一片死寂。結黨向來是最為朝廷所忌諱的,而韓通卻在這樣的場合,當著滿朝君臣的面,將這個罪名,加在趙匡胤等人頭上,群臣焉得不驚?

恭帝宗訓望著面面相覷的大臣,不知發生了何事,害怕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趙匡胤慢慢走到殿中,先對恭帝行了大禮,溫和地說:「陛下不必驚慌。」然後轉過身來,直視韓通:「依韓將軍所言,我們兄弟數人,是在先皇縱容下結黨跋扈。先皇若泉下有知,想必也會不瞑目吧?我們兄弟同心協力,效命沙場,莫非便是韓將軍所說的『沆瀣一氣,張揚跋扈』?」

他又側過身子,面向群臣道:「我趙某十餘年來蒙先皇提拔,方有今日,常思肝腦塗地,以求報效。且趙某資歷尚淺,功勛不著,難當攝政重任,亦從未有此想法。殷殷此情,蒼天可鑒!」

張永德本忠厚之人,見群臣相爭,心中焦灼,惟恐矛盾加劇,便極力勸解道:「太保、點檢皆忠勇之士,乃朝廷股肱之臣,此人所共知也。然依歷朝慣例,輔君之臣皆為宰相。愚意以為,莫若暫以宰相范質襄助幼主,處理朝中政事,亦不稱攝政。不知諸位認為可行否?」

殿中大臣一聽,紛紛贊同,立刻形成決議,於是老實恭謹的范質,被推舉到這一極為重要的位置上。李重進雖未能如願,但由於韓通、李筠等人的廷爭,畢竟阻止了趙匡胤對更大權力的染指,心中雖然不滿,也只好作罷。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將近年底,開封城又處於風雪籠罩之中。雖然天氣寒冷,大街上卻依然有很多乞丐,還有堆雪人、打雪仗,四處玩耍的孩童。

韓通坐在轎子里,由家丁抬著,經過開封府前的大街,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童音:「開口張弓左右邊,子子孫孫萬萬年……噢噢……開口張弓左右邊,子子孫孫萬萬年……」

韓通聽了頗覺不解,再凝神一想,這「開口張弓」不就是「弘」字嗎?難道指的是趙匡胤的父親、已故太尉趙弘殷?這句童謠,莫非是說趙弘殷的子孫將得到天下?這些童謠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通滿腹狐疑,又想起最近京城中各種各樣的傳言,滿大街的乞丐,都在瘋傳「點檢做天子」之類的話,還有人乘機附會,說什麼趙匡胤本是定光佛轉世,是來拯救天下蒼生的。總之,傳得沸沸揚揚。

本來韓通還將信將疑,如今親耳聽到這些傳言,又聯想到最近慕容延釗、石守信、潘美等人,經常在趙普家裡聚會,行蹤詭秘。這一切都令他焦慮不安。可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礙於趙匡胤兵權在手,又不敢貿然行動。

他想來想去,覺得首先必須抓到趙匡胤他們謀反的證據才行。於是,他不惜重金,買通了趙普府中一個名叫阿三的家人,叫他有什麼消息,及時通報。

再過兩天就是小年。這天下午,韓通正在指揮家人整理院子,忽見阿三急匆匆跑了進來,輕聲對他說:「韓將軍,趙普派李良和張瓊,前往燕南瓦橋關,送信給韓令坤。小人趕緊來報告,一刻也沒耽擱。」阿三那雙綠豆般的小眼睛望著韓通,臉上現出諂媚的笑容。

「你說的可是實情?」韓通驚得張大嘴,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韓令坤手握重兵,若是與趙匡胤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小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他們何時動身?」

「就在今晚。李良和張瓊都是江湖人打扮,小人打聽得清清楚楚。」

「好,你走吧!」韓通見阿三還呆在那裡,這才想起未給賞錢,吩咐管家給他二百兩銀子。阿三謝過韓通,捧著銀子樂呵呵地離開了韓府。

今晚動身,這真是十萬火急!該怎麼辦呢?韓通一時之間難以決斷。他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先去宮中,與李重進、張永德商量一下。

韓通急急忙忙趕到皇宮,將李良、張瓊二人奉命給韓令坤送信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李重進、張勇德。二人一聽,也感到大事不妙。

畢竟還是李重進老謀深算,略一沉思說:「我看不如這樣:韓將軍親自率領五百禁兵,今晚在京城北郊通往燕南的必經之道,設下埋伏,擒獲李良和張瓊。只要拿到那封密信,鐵證如山,趙匡胤就無法抵賴了!」韓通早就有這個意思,當即出去部署準備。

韓通一走,李重進捻著鬍鬚,冷笑道:「趙匡胤一貫謹慎,這次可是百密一疏。一旦我有了證據,定教他死無葬身之地!永德,你可不要替他求情啊!」

「若他真欲謀反,我豈會為叛賊開脫?」張永德嘴裡如此說,心裡卻早已犯開了嘀咕:我與趙匡胤素來親如手足,焉能見死不救,坐視他落入圈套?況且李重進為人陰險狡詐,與我一直貌合神離,若他得勢,朝中哪有我的位置?而且趙匡胤智勇雙全,將士歸心,親信遍布軍中,手下能人無數,這天下遲早是他的。我何不乘此機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呢?

主意一定,他便尋思著,怎樣才能將這個消息,儘快通知趙匡胤他們。眼看天色將晚,他心裡焦急,面上卻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和李重進親親熱熱地寒喧著。看看天色將晚,張永德心中著急,便借故小解,出了房門。說來也巧,剛下台階,拐進廊下,迎面碰上了正在宮中當值的王仁贍。他見四周無人,急忙把王仁贍拉到一個僻靜之處,簡單說明事情始末,對王仁贍說:「你快去趙普家,叫李良、張瓊他們改走它道。快去,千萬不要耽擱!」

王仁贍知此事非同小可,拔腿就走,心急火燎地趕往趙普家。一進大門,看到李良和張瓊一副江湖浪人打扮,頭戴箬笠,身披斗篷,正要往外走。他一把拉住二人,氣喘吁吁地說:「二位不要走,情況有變!」趙普見他神色緊張的樣子,心知有異,叫李良、張瓊兩人回到房裡。

聽了王仁贍的介紹,趙普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險哪!若不是張永德好心相告,那真是大禍臨頭了!」趕緊叫李良和張瓊改變裝束,從城東繞道而行。

第二天清晨,有人在汴河發現了阿三的屍首。不過,一個下人的死,實在微不足道,更何況醉漢失足溺死河中,在京城早已司空見慣。惟有韓通,因昨晚撲空,接著又得到阿三被殺的消息之後,陷入了更深的憂慮之中。

李重進、韓通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這樣一來,儘管他們明知趙匡胤心存異圖,但缺乏證據,也只能幹著急。同時,春節即將來臨,文武大臣皆無心理政,他倆只好暫且將此事擱在一邊,打算春節之後再認真處理。

誰料大年三十,皇宮裡的團圓飯還沒吃完,卻接到韓令坤派人送來的緊急軍報,說北漢主劉鈞與遼人組成聯軍,向燕南大舉進攻,情況萬分危急,請朝廷速派大軍增援。

其實,遼主耶律明此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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