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徐鉉犯顏逞唇舌 李璟無奈割江北

郭榮詔令趙匡胤等人駐守泗州,嚴密防守。這日下午,趙匡胤和趙普、李良檢查完城防,返回府中。趙普見牆上掛著一幅「劉玄德白帝託孤」的畫像,沉吟良久道:「蜀主託孤之前,曾將天下讓與諸葛,雖虛情假意,但若諸葛果有廢阿斗自立之心,蜀漢何致亡於晉?實在是可悲可嘆!」

張瓊介面道:「先生此言差矣!如孔明代蜀漢自立,其忠何在,其義何在?豈不是留下千載罵名?」

趙普哈哈一笑:「禪代之制,古已有之,三代是也。魏代漢,晉代魏,更何況近世?賢者而有天下,此萬民之福,豈非大忠大義乎?」說完,頗有深意地望了望趙匡胤。趙匡胤盯著牆上那幅畫,未置一辭。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匆匆走了進來,附在趙匡胤耳邊說了幾句話。趙匡胤臉色大變,略作沉思,果斷地說:「傳他進來!」趙普問是何事,趙匡胤說:「南唐主遣密使,送來信函一封,並白金三千兩。」

趙普勸阻道:「此乃離間計也。陛下聞知,必生疑惑。君臣離心,對南唐大為有利。切不可貪圖這點黃白之物。」

「南唐主一片盛情,卻之不恭,為何不受?」趙匡胤見趙普一臉焦急,笑了笑說。

正說話間,親兵領著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隨後跟著三個挑箱子的壯漢。

那文士身形纖弱,打扮儒雅,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閃著機敏睿智的光芒。他走近趙匡胤,施禮道:「想來這位是趙將軍了。在下徐鉉,奉大唐天子之命,特來泗州,贈與將軍白金三千兩,還望笑納。另有吾主一封親筆信,要交與趙將軍。請將軍過目。」

趙匡胤既不接信,也不讓坐,淡淡道:「我與唐主非親非故,且兩國正在交戰,他為何要送我如此厚禮?」

「兩國交戰,並不妨礙私人間的來往,故當年孔明與魯肅,雖處敵國而交情甚篤,此乃惺惺相惜也。吾主知將軍神勇非凡,是當世豪傑,有心結交。將軍不必多慮!」

趙匡胤仰天大笑:「好一個有心結交,只怕是另有所圖吧!」他走了幾步,倏地轉過身,指著徐鉉厲聲道:「回去告訴唐主,送來的禮物我收下了,只是異日疆場廝殺,我趙匡胤決不會手下留情!」

徐鉉不動聲色地看著趙匡胤,一字一頓地說:「在下遠途跋涉而來,趙將軍既不讓座,又不上茶,反而厲聲相向,豈不是有違待客之道?你我各為其主,盡心為之,將軍何必咄咄逼人!世人皆言趙將軍志向高遠,胸襟開闊,卻原來只是徒有虛名罷了!」說完,面露鄙夷之色,拂袖欲走。

「慢著,你給我站住!」趙匡胤雙眉直豎,大喊道。

「莫非趙將軍要取徐某項上人頭?汝為刀殂,我為魚肉。惟君處之!」徐鉉回過頭來,依舊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態。

「你,你……」趙匡胤氣得嘴唇直哆嗦,不知說什麼好,一甩手,撇下客人自顧走了。

趙普見此光景,連忙出來打圓場。招呼徐鉉入座,吩咐下人端上香茗、點心,又設宴款待,直到一行人離開泗州。

徐鉉雖然面折趙匡胤,但趙匡胤根本不為金銀所動,此番出使,無功而返,心裡也十分沮喪。又見周軍士氣高昂,進止有度,不禁為南唐國運深感擔憂。

原來,李景達見趙匡胤連克三城,勇不可當,便向李璟獻上離間計,想讓後周君臣心生間隙。李璟也是病急亂投醫,還真的命徐鉉攜帶信函禮物,前來泗州。徐鉉乃揚州金陵人氏,文名冠江南,還精通樸學、金石,為人耿直,任朝廷知制誥。他本來不屑為此屈辱卑劣之事,但君主有令,只好勉強成行。

當天晚上,趙匡胤怒氣未消地對趙普道:「那徐鉉真是太可惡了,當時我真想殺了他!」

趙普連連擺手:「萬萬不可!徐鉉是江南第一才子,名滿天下,豈可輕易殺之?將軍乃天下百姓所望,以後當節制性情,善待文士,以免傷了士大夫之心。打天下固然要靠武將,治理天下卻少不了文士啊!」

趙匡胤沉默了一會,說:「先生所言有理。當時我確是氣憤!過後一想,那徐鉉耿直傲慢,畢竟難得。想不到南唐如此積弱,竟然還有劉仁贍、皇甫暉、徐鉉這樣的良臣!」

「眼下,這些白金當如何處置?」趙匡胤問。

「南唐派人來行賄賂,不過是要離間君臣之間的感情。依我看,不如立刻派人將白金,還有唐主的書信,一併送往濠州。再附上信函一封,說明事情原委,這樣方可消除陛下的疑慮。」

「就照你說的辦吧!」

果然,郭威收到後,見裝白金的六個朱漆木箱皆未啟封,唐主的信函亦原封未動,表面上雖然不說什麼,但心裡對趙匡胤更加信任。

此後幾個月,周軍攻勢更盛,相繼攻下天長、揚州、泰州、海州,江北的大部分土地,已落入周軍手中。郭榮又徵發民夫,開鑿水上通道,率領數百艘戰船駛入長江,準備攻打金陵。

自從壽州城破,南唐主李璟便惶惶不可終日,得知周軍動靜,更是驚惶失措,派人向郭榮獻上大量金銀寶物,並修書一封,請求罷兵修好。

郭榮此時正雄心勃勃,意欲一舉奪取江南之地,閱過求和信後,對使者道:「回去轉告汝主,若確有誠意,趕快獻上江南江北全部土地,否則我大軍渡江南下,直搗金陵,到那時喪師亡國,悔之晚矣!」

南唐君臣見周主態度強硬,議和不成,無不憂心忡忡。

又到了陽春三月,楊柳新綠,百花盛開,暖日融融,古都金陵春色盎然,如詩如畫。然而,南唐主李璟已沒有了賞花游春、填詞作曲的雅興,周軍的凌厲攻勢讓他寢室難安。或戰或降,他必須儘快做出抉擇。

這天上朝,文武大臣一個個垂頭喪氣地來到殿中。戰敗的恥辱,亡國的危機,如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籠罩在南唐君臣心頭。

御座上的李璟,臉色陰鬱,望著殿中羅列而立的文武大臣,說:「諸位愛卿,前線的軍報,想必各位有所耳聞。周軍將於近日大舉進犯金陵,究竟是戰是和,還請各位愛卿商量個對策!」

殿中一片沉默,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

「諸位倒是說話啊!平日里高談闊論,人人都似乎韜略滿腹,怎麼到了關乎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卻緘默不語呢?」李璟心急如焚,幾乎要從御座上跳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馮延巳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啟稟陛下,江北大半已經淪陷,敵方水陸大軍,又集結在長江北岸。周主親自督戰,士氣旺盛,而我大唐國力空虛,兵員匱乏,百姓也多有怨言。臣以為戰則國亡,唯有求和一途。還望陛下明鑒。」

「馮丞相,你也太懦弱了吧!莫非我大唐自烈祖以來苦心經營的大好河山,就如此拱手讓人不成?我軍雖敗,可是傾全國之力,還有二十餘萬兵馬,豈可輕易言敗求和!」李景達憤憤地反駁道。

「齊王之忠勇固然可嘉,卻不能不量力而行。若不是六合、紫金山、十八里灘三戰皆敗,我大唐還不至於到今天這般境地!」馮延巳語帶嘲諷。

李景達臉一陣紅,一陣白,指著馮延巳大罵道:「馮延巳,你這個奸佞小人,你未曾立下寸功,徒憑口舌!你……」

李璟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厲聲斥道:「住嘴!事已至此,你們還在這兒互相指責,有何益處?」

「徐愛卿,你有什麼想法?」李璟轉向徐鉉。

徐鉉見唐主詢問,理了理衣襟,緩緩出班奏道:「敵強我弱,此乃實情。周主率領十萬之眾逼我金陵,更有趙匡胤、韓令坤等驍將拚死輔翼,確實不可輕敵。然長江天險,並非濠泗可比,周軍若渡江進攻,水軍尚顯單薄。郭榮駐軍江北數月,卻始終按兵不動,正為此也。」

「那徐愛卿以為如何是好?」李璟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以臣之見,對策有二:一是招募鄉勇,訓練新軍,以長江天險為屏障,全力抗擊周軍,此乃上策;一則將江北已陷之地,割讓周朝,郭榮其意正在此,一旦得地,必定退兵,此乃下策。如何取捨,請陛下定奪!」

李璟心想,如果出兵對抗,一旦打不過周軍,豈不是連江南一隅也保不住了嗎?況且即使採用上策,江北各州依然收不回來,還不如獻出江北之地,以換取眼下的安寧,不管怎樣,總比亡國好啊!

第二天,李璟派大臣陳覺為特使,前往江北求和,表示願意將江北之地,盡數獻給郭榮。於是江北十六州,盡數劃入後周版圖。

郭榮見唐主軟弱可欺,索性要他自去帝號,以後按藩國禮制,稱為「國主」,並使用周朝的年號和曆法,李璟也一一遵從。從此以後,南唐日益削弱,逐漸失去了與後周對抗的實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