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近來「兩搶」案件發案上升,按照市局要求,每天晚上分局機關民警都要搞夜間巡邏。刑偵大隊技術科、情報科、綜合科也算在機關之列。晚八點,各部門的的民警按時在分局大院集中。政委周道千對著對講機呼叫:「紅嶺市青山區公安分局夜間巡邏現在點名:機關巡邏一組!」國保大隊長劉躍天用對講機回答到:「巡邏一組到位!」「巡邏二組!」經偵大隊長張久揚回答:「巡邏二組到位!」「巡邏三組!」……

喬小麗第一次參加夜間巡邏,看到這樣面對面地用對講機呼叫感到很奇怪,於是問堯天真:「大家都面對著,怎麼要用對講機叫?」

堯天真說:「叫給市局領導聽的唄!」

雖然現實中形式主義盛行,但將具體工作戲劇化卻讓人在心裡忍俊不禁——注意,是在心裡。你看看在場的領導們哪個不是一副莊嚴的模樣?哪個不象是在履行一種神聖的歷史使命?誰敢在這時候嘻笑起鬨的話那不僅僅是對領導同志的一種不尊重,更是一種不講政治的表現!其實對於分局領導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是市局部署的叫作「秋風行動」的全市統一行動,除其他縣局自行安排外,城區三個分局都要在同一時間進行,對講機里另外兩個分局的呼叫聲都是此起彼伏的,你不也裝模作樣地咋呼一陣的話市局領導還會認為你這個分局沒有動作呢。

刑偵大隊這個組由堯天真負責,有情報科的苟新成、劉曉芸、綜合科的謝青、技術科的堯天真、喬小麗、延清及剛調到技術科的王明理、馬天軍共八個人,被安排在北郊出城的路口處巡邏。說是巡邏,其實準確地說是叫守候,也就是守在這路口,一旦犯罪分子往城外逃竄就在這路口把他堵截住,所以在這路口處的巡邏車上、路面上都要安排人,需要時跑步追緝駕車追緝都會來得快。

本來是沒有安排喬小麗參加晚上巡邏的,但下午下班時遇著江平與樊斌兩位大隊領導後喬小麗卻自己要求頂張行的差來參加執勤了。

下午喬小麗下班出來走到單位門口時遇到了大隊長江平。江平與副大隊長樊斌都站在車門前,車門敞開著,他們沒有表現出急著上車要離開的樣子,象在等什麼人。看到喬小麗出來,樊斌招手叫她過去,說:「一起去吃飯吧!」

喬小麗知道,叫她吃飯實際上就是想方設法讓她喝酒。剛到刑偵大隊的時候就被江平叫了出去一次,那是陪上面來檢查工作的領導吃飯,江平說陪領導喝酒也是工作,非要喬小麗端著杯子去給領導敬酒。飯後待領導走了江平說大家去高興一下吧,就嘻嘻哈哈地把喬小麗與另外兩個女孩硬拽著往歌舞廳走了。到了歌舞廳的包房內喬小麗趁著酒興率先在音樂的節奏聲中舞了起來,她在學校讀書時就是校舞蹈隊的一個亮點,而現在在酒精的侍侯下這個亮點又飄逸了起來,本來是可以很盡興的,只是後來的情節讓她想到就噁心,當時她也嘔了。

喬小麗在學校時邏輯學這門課學得特別好,以致她對任何事情都要講究一個概念的內涵外延,她對領導的認識也是這樣,她認為領導中有男人也有女人,男人可能是領導,但男人不會全部都是領導,女人中也有領導,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領導,所以她認為是否男人或女人不是領導的本質屬性,在她看來,領導就應當有領導的氣質,就應當有領導的品位,就應當有領導的才華,就應當有領導的品德,以及一些她認為美好的屬性。所以在江平來摟著她旋轉的過程中,江平越來越緊貼越來越輕佻的動作中,越來越具有挑逗性的言語中,她感覺到越來越噁心了,呆在肚子里的酒水以及海鮮大菜什麼的也在不停地往外冒,最後在江平的手伸到了她衣服內層的時候一股帶著腥味的泉水噴涌而出,也就是江平在遭受這腥泉的突然暴淋之下音樂聲嘎然而止了,全場的人都愕然了。

所以現在一看到樊斌向她招手喬小麗在心裡就已經想好了託辭,所以現在樊斌對她說一起去吃飯時喬小麗就對樊斌說:「晚上我要參加巡邏!」她不想去,也不願意去,就找了這麼一個借口。

樊斌說:「另外安排人去巡邏!」口氣是不容置疑的。喬小麗的這個借口是難不了大隊領導的。

江平的臉已轉到另一個方向,冷漠的表情顯示出樊斌與喬小麗的對話與他無任何關聯。

辦公樓三樓上的一個窗口處,牟思其正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冷冷地注視著樓下的這一切,就象在看一幅西洋景,看得很是專註。

喬小麗說:「家裡有急事,我母親在前面等著的。」喬小麗說完就匆匆離開了。她在這方面的應變能力不是太差,但更不是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接下來她得考慮該頂替誰去參加晚上的巡邏執勤了,假話也得來把它圓了啊。她一個電話就打給了張行,說:「刑燕不是約你晚上一起出去玩嗎,你去吧,我去參加巡邏。」張行一聽,高興得就象天上突然掉下餡餅,一口一個還是麗麗好啊還是麗麗會體貼人啊的。喬小麗說:「你要再這樣酸溜溜的話你就自己去執勤吧!」張行馬上就住了聲,他可不想失去這撿來的便宜啊:「行!行!我不酸了好吧?嘿嘿,謝謝麗麗啊!」。刑燕是張行的女朋友,也是喬小麗大學同學,在另一個分局工作。

夜色真好!喬小麗入了迷似的看著夜空中的星星。這城郊的位置好象比城中心離天空要近一些一樣,星星也好象要清晰明亮得多,空氣也好象清新透明得多。在這座城市裡從小到大獃了二十幾年了,還從來沒有在晚上跑到城郊來欣賞過夜景呢,今天的一個突然決定使她感受到了一種新鮮與驚奇。

堯天真站在一邊說:「大家都堅守自己的崗位啊,注意力集中一點!」堯天真知道最近幾年襲警案件增多,他是想提醒大家要注意做好自身保護。他主要是說給喬小麗聽的,她知道喬小麗在巡邏守候方面沒有多少經歷。

已是深秋,天氣特別寒冷,八個人分坐兩部車而來,這兩部車一部是情報科的,一部是技術科的,都是長安麵包車,而且都已破舊,車上沒有空調。好在大家都把多功能服穿上了,這衣褲還真禦寒,只是在車上坐久了兩隻腳承受不了寒冷,走久了的話兩腳又酸疼疲乏。

過往的車輛看到這裡有這麼多警察,車速也變得慢了許多。路口處原來有十來部黑摩的,所謂黑摩的就是指沒牌照的非法營運的摩托車,乘晚上沒交警執勤了才出來拉客,剛才一看到來了兩部警車還有這許多警察全都跑沒影了,最近正在整治非法營運的摩托車,哪能不害怕呢?

路口還三三兩兩地聚集著一些民工,有拉板車的、有背背兜的、有給別人粉刷牆壁括瓷塗塗料的、有擺地攤擦皮鞋的,還有為小旅店喊客的。這些人看到這麼多警察從車上下來也無動於衷,有的圍在一起在灰暗的路燈下打撲克,有的坐在背兜、板車車把上眯瞌睡。貧窮的人不僅能經受酷暑,也能耐受寒冷。前些年這些人被視著社會治安的隱患,每逢統一行動時都要把他們叫來捺手印、查驗身份證、詢問有無違法犯罪記錄,最後再把這些材料作為統一行動的戰果上報,而現在他們被社會輿論稱為弱勢群體,所以巡邏執勤也就不再騷擾他們了。

延清坐在車上還想著白天的那具屍體,雖然是以科長黃一生為主搞的檢驗,但自己居然沒有看出來問題,心中一直懊悔。

延清當法醫滿打滿算也就兩年多,在醫學院學的是臨床醫學,大學畢業後考警進了公安,政治處一看是個學醫的,正好缺法醫也就把他分到技術科來幹上了法醫,到省廳法醫室跟班學習三個月拿到鑒定資格後就回單位正式從事法醫工作了,以前因有滕哲帶著檢驗屍體,即便單獨檢驗,回來後也要把檢驗情況向滕哲作彙報,也沒發現出過什麼差錯。算來已經檢驗了兩三百具屍體了,怎麼這次出了這麼大的失誤呢?什麼「提空」呀「八字不交」呀這些應當在縊死屍體上出現的特徵而在這具屍體上根本沒見到為什麼就沒有想到呢?唉……

大家都下車活動去了,延清仍然坐在車上一動不動的,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喬小麗在車下跑了兩圈回到車門邊時聽到延清的咳嗽聲就去拉延清,延清迷迷糊糊地問:「誰啊?幹什麼呢?」

喬小麗說:「下來活動一下,不然要感冒的!」硬是把延清拽下車來。

白天延清從屍體現場回到辦公室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獃,不停地對著桌上放的法醫業務書籍翻看,不停地記著筆記,這一呆就是兩三個小時,連晚飯都不願意去吃。聽說下午的屍檢情況後喬小麗不由得對延清生出了些憐憫之心,女孩子的心啊本來就軟。在喬小麗看來,一個男人就應當有點事業心,對在工作上的失誤會感到自責的人現在已不多見了。

天上的那一輪彎月在吐著寒氣,看到這幾個人在不停地跺腳被嚇得躲到雲層里去了,而道路兩邊的路燈卻並不畏懼,依然懸掛在那裡閃著灰暗的光輝。

道路的遠處從城區方向移動著的一團光亮正由遠而近「突突突」地溜了過來,快到巡邏車停放的地方時突然嘎的一個急剎又一個急轉往另外一條道路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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