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周末。西斜的陽光從窗口擠進室內渲染得辦公桌與地面一片斑駁,窗台上的幾缽花草隨風晃動給這一片斑駁得以翹首弄姿的機會。痕檢員張行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戲弄將窗帘唰的一下拉伸開來,把擠進窗內的陽光又推了出去放任它們在窗外浪漫地遊盪。早上出勘的兩起入室搶劫案的現場勘查資料已整理完成,看看下班的時間也快到了,張行不由得哼起了小調。好幾天沒有見到女朋友了,今天是女朋友的生日,約好了幾個朋友到酒店去一起祝賀祝賀的,中午休息時已經到糕點店訂了一個生日蛋糕,還在皮具店買了一個別緻的坤包,待會下班時順路到花店去再捎帶上一束鮮花,晚上是要好好樂呵樂呵的,可也別缺了浪漫的情調啊。這會張行邊哼小調邊收拾辦公桌上的物件在作好下班的準備了。

「哈,高興什麼啊?是不是皇上老兒要請你赴御宴啊?」鄢仁進門就舉著相機對著張行作出拍照的姿勢。

看到滕哲、延清、鄢仁等人回到辦公室,張行迫不及待地問到:「滕科長,不是殺人案吧?」

是啊,科里的民警現在越來越怕發案了,已經三個多星期沒有得到休息了,如果又是一起案件,這個周末又要泡湯了。

技術科共六個人,兩個法醫,兩個痕檢員,一個照相員,一個文檢員。在這個城市的的中心城區,在這個常住人口有五十多萬人的城區里,對在這個科室工作的民警來說,工作壓力確實很大,特別是法醫,除了要出勘刑事案件現場外,每年都有三百具左右的非正常死亡屍體需要檢驗,這些需要檢驗的屍體涉及交通事故、工傷事故、非法行醫造成的死亡、以及其他一些非正常死亡的案件,還有千餘例的活體損傷程度的評定,加之平時的一些保衛工作、突發事件的處置以及什麼什麼的中心工作呀專案工作呀也要從這個科室抽人,所以這裡的工作從來就沒有八小時的概念。前兩任科長因承受不住工作壓力,一個辭職做生意去了,據說混得還不錯,另一個找關係調到其他部門去了。

「他媽的,又是一起他殺!」延清接嘴答道,並悄悄地對著鄢仁眨了一下眼睛說:「你還是檢查一下你相機的電池夠不夠用吧,看來屍體解剖起碼得要三四個小時才完得成哩,別到時候你回來拿電池,我們又要在那裡乾耗著。」

「啊……不會吧?又是一起啊?」張行的嘴張開了半天沒有合上。

「什麼會不會的?唉,看來今晚又得加班啰。」鄢仁知道上午張行的女朋友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飯,故也跟著延清起鬨。

「算啦,別逗小張了,你們沒看到小張要哭了啊?」滕哲笑了起來,在這些年輕人面前,滕哲多數時候是表現出一副長者的姿態。

「誰說我要哭了?工作就是快樂嘛——這是科長您老人家經常教導我們的啊,我可是時刻銘記在心中的喲。」張行嘻笑著說,接著朝鄢仁做了一個鬼臉:「不過,『閹……人』嘛,都喜歡跟著別人學舌。」張行故意把「鄢仁」兩字念走調。

鄢仁對張行瞪起兩眼,舉著手中的相機做出要砸過去的樣子。

「哈哈,砸過來吧!那可是國有資產啊!國資,懂嗎?你知道刑法中故意損壞公私財物罪是哪一條嗎?」張行做出一副臨危不懼的模樣,隨即又湊近滕哲嘻笑道:「嘿嘿,滕科長,那人是病死的吧?」

鄢仁說:「問延清吧,延清把人家的被條都搶走了啊。」

滕哲、延清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來。

「搶什麼被條?」看著他們在不停地笑,張行疑惑地問到。

「話說滕哲科長、延清大法醫一行經過繁華的延安東路,驅車來到了河濱公園時……」鄢仁忍不住,裝模作樣地說起書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下午技術科接到大隊值班室通知,說有群眾電話報稱在河濱公園那裡死了一個人,要求技術科派人出勘現場。滕哲、延清、鄢仁等人去了後看到有一個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頭上蓋著一塊紙板,圍觀的群眾說這人已經躺在這裡很長時間了,估計已經死了。待鄢仁拍完照後延清去揭紙板時這人突然坐了起來說「誰搶我被子?」並握緊雙拳做出要與人比試比試的姿勢,見是警察還恨恨地說了一句:「警察也不能搶別人的東西啊!」原來那人是一個乞丐。延清遭此突然襲擊,呆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來。

「哈哈……」張行聽後也不由得大聲笑了起來。

「都說是死了,誰知道他還是活的,再說這麼冷的天,他居然躺在地上。」延清辯解道。

「滕科長,我聽說高原那個案子大案中隊樊隊長評了三等功,往上報了,為什麼沒有給我們科的人報功呀?」張行突然轉移話題向滕哲問到。

滕哲一愣,但馬上就一副淡然的樣子說到:「大案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嘛,當然得評功,我們現場勘查不仔細,遺漏了重要物證,怎麼能評功呢?」

「那有什麼?不是滕老師你鑒定為他殺,他們能破案嗎?」延清不服氣地說到。

「說這麼多幹什麼,技術歷來就是為偵查服務的,知道嗎?」滕哲笑笑,說完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其實滕哲心裡並不舒服,一聽到別人說待遇呀、榮譽呀什麼的,他總會泛起一種鬱悶。從醫學院一畢業就在公安局干法醫,近二十年了,四年前才由副科長提為科長,這個科長職務其實就是一個正股級,與一般的科員從級別上來說沒有什麼兩樣。本來大學畢業生工齡滿十五年可以晉陞為副主任科員的,但在他工齡剛好滿十五年的那一年這一政策又停止了執行,而他的同學在醫院或教學單位工作的至少是副主任醫師或副教授了,在行政部門工作的同學混得再差也是正科級了。他也想能得到上級的賞識,提拔個什麼大隊長副局長局長什麼的也好在同學面前風光風光,可領導們雖然經常說他是技術專家技術權威在全市公安系統的刑事技術隊伍中業務能力最強能為分局爭光,市局領導也經常因為其他縣市區發生重特大疑難案件而直接點名叫他前往參加會診,但一到考察提拔領導幹部時卻總也輪不到他,也就慢慢心灰意冷了。他經常在科室同事面前調侃說:「我們法醫相當於我們紅嶺市副市長,嘿,至少是市長助理!知道為什麼嗎?嘿嘿,市長的主要精力在於管陽間,而我們呢,是管陰間的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幹了這麼多年的法醫工作,什麼樣的死人都看過了,這人啊,不管你活著的時候再怎麼風光,再怎麼煞費苦心、絞盡腦汁,似那樣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急攘攘蠅爭血,到頭來,也就是那麼一縷青煙、一堆白灰。這一想,很多事情也就想開了。

窗台上,幾缽花草長勢很是茂盛。滕哲養花草與別人不一樣,一般人都注重的是花,而他鐘愛的是草,是那一簇簇的綠色,他把那一簇簇的綠視為生命,他認為綠越茂盛生命也就越茂盛,而花只是一種點綴,有無於他都無所謂,所以他從不知道什麼叫剪枝,就是長上一些野草他也覺得爽眼、愜意。由於不知曉養花草的門道,有時為了想讓一些花草嫩綠一些、水靈一些就不停地澆水,誰知卻經常好心釀成大錯,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澇死了,事後總會叫他後悔不迭。

滕哲站在窗前,看著眼前的一簇簇綠色,心裡想著這個星期天該帶著兒子到山上去轉轉了,兒子呆在家裡看一天的武打片不如到山上去感受一下自然風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樣對孩子的身心發育也有好處。

「滕科長,還不下班啊?」延清走進辦公室來問到。

滕哲說:「馬上就走。」隨即問到:「今晚誰值班呀?」

「我和鄢仁。」

「晚飯怎麼解決?」

「叫路口的館子送盒飯來。」

「那今天晚上就辛苦你倆了,不過,千萬別當掃帚星啊!」滕哲開玩笑說。滕哲所說的掃帚星是指誰值班的時候如果發了大案誰就被大家說成是掃帚星。

「放心吧,我值班是壓得住邪的,我命帶煞星啊!嘻嘻……」延清嘻皮笑臉地說到。

「亂說,命帶煞星可不好哦。知道什麼是煞星嗎?命理術中所說的煞星又叫凶神惡煞,有羊刃、咸池、孤辰孤宿、亡神、六甲空亡、十惡大敗等等,一般都主凶,這可不得亂說呀。」滕哲故作嚴肅地說到。滕哲曾經鼓搗過一陣易經、命理什麼的,有時還找著給人算命呢,不過鬧了一段後也就再沒興趣了。

「啊!還有這麼多講究呀?哪天給我算一下吧,滕科長。」延清央求到。

「好啊,是算有沒有桃花運吧?」滕哲笑到。

星期天一大早滕哲就與妻子帶著兒子到位於城市中心的森林公園去了。

昨晚陪著兒子做了一晚上的作業,雖然現在提倡素質教育了,但學校的老師卻還是象原先那樣把學生的家庭作業布置得很多很多,素質教育只不過是一種理想而不是現實,現實是升學率與這個學校在社會上的聲望成正比,進而影響到生源,進而影響到這個學校評定等級,進而影響到獎金以及教師的職稱等等。滕哲晚上只要有時間都要陪著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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