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鮑比·喬聽到他父親的聲音雷鳴般地從聽筒中傳出來。此時,他正坐在沃爾特·米德爾布魯克斯的設施完善的辦公室里,他父親則遠在數百英里以外的亞特蘭大。但即使這樣,他似乎還是能看到他父親臉上的神情,感覺到從他眼中射出的怒火,彷彿他就坐在房間對面,在聽他兒子一連串的辯解一樣。

「你能把誰交給這個警察,才能把他甩開?」他父親打斷了他的話,問道,「要明白我的話,孩子,我的意思是,不會讓那個偵探又回到我的教堂的人。」

鮑比·喬想不起任何一個不會傷及教堂的人。倒是有一個人,他與教堂的聯繫與其生活的其他方面相比黯然失色。但鮑比·喬也知道,如果把這個人供出來,將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而他目前還沒有打算為他爸爸那該死的教堂付出那麼高昂的代價。

「我沒有聽到你的回答,孩子。」

「我在使勁想呢,爸爸。幾乎所有監視達琳的人都是教堂的人,至少在你剛剛發出號召的一開始是這樣。」

「沒有任何號召,該死。你千萬不要再告訴任何人有過號召。而且,不許再用名字來稱呼那個妓女了。我知道你跟她睡了,但我不必聽你談論她,好像她是什麼虔誠的好女人似的。而且,當然了,她不是受我迫害的人。」

「是的,爸爸。」他一定忘了,鮑比·喬想,他一定忘了他是怎樣在他那個該死的講壇上鼓動大家的,他一定忘了是他讓人把他的指示登在那份該死的教堂小報上的。

「那麼,是誰?」他父親的喊叫聲從電話線那端傳過來,「你準備把誰交給那個警察?」

「我正在想,爸爸。」

「好吧,想快點兒。」

鮑比·喬眼巴巴地看著米德爾布魯克斯,用眼睛乞求他的幫助。米德爾布魯克斯轉過臉去,那樣子讓鮑比·喬覺得就像比他年長的人在他有生以來拒絕他時一樣。他忽然想起一個主意。這是一個既大膽又危險的主意,但是如果他能讓他爸爸和米德爾布魯克斯為他那麼做,也不失為一條可以讓他絕處逢生的出路。

「達……貝克特女士提到過一個人。那人似乎真的讓她很緊張。」

「他是誰?」

「她說就是這個警察強迫她去……去……嗯,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父親的聲音里滿是諷刺,「去做我兒子跟那個妓女已經在做著的事。」

鮑比·喬剛才還抱有的希望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我猜這是個壞主意。」他說。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我剛想起來的,而且我還記得她在告訴我時還為我表演了一番。」毫無疑問,那個時候鮑比·喬心裡就明白達琳早跟那個員警睡上了。她一提起他,鮑比·喬就明白了。達琳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吹噓其他男人多麼想得到她。一談到這種事,她似乎就難以控制自己。

「不,這不是個壞主意。」

他父親的聲音讓他清醒過來,把他帶回到現實中。「不是?」

「對。事實上,這是個好主意。我們就這麼做,而且我們可以接受那個偵探對我們教堂提出的指控,我們可以馬上把指控推回到他身上,讓那個哈利·道爾反過來處於守勢。你認為怎樣,沃爾特?」

「我認為這是個很棒的主意,約翰。我們可以對司法長官施壓,要求知道為什麼他的偵探只盯著教堂的一個牧師不放,而不去花同樣的精力調查他們自己的人。」

「完全正確。」沃爾多牧師的聲音帶著一種像毒蛇一樣的滋滋怪聲。鮑比·喬幾乎能夠感覺到滿意的神情正在他爸爸的臉上蔓延開去。

「我今天就去做。」鮑比·喬說,「我會給那個哈利·道爾打電話,馬上告訴他。」他等著他父親或米德爾布魯克斯做出反應,心裡明白他們誰也不會相信他能把此事做好。

「不,你讓我給他打電話吧。」米德爾布魯克斯說,「目前他必須獲得跟你談話的權利。」

「你聽沃爾特的,孩子。」他父親說,「有麻煩時,總是讓律師為你出面。這永遠是聰明之舉。」

下午四點,約翰·道爾打來電話。

「你到聖彼得海灘需要多長時間?」他開門見山地問。

「二三十分鐘吧。」哈利說,「怎麼,出什麼事了?」

「一個叫加爾文·莫里斯的助理州檢察官要跟我們見面,談一談你母親的假釋聽證會。他想在一個叫女巫海的地方接頭,女巫海在布蘭德帕斯路碼頭,他的小艇存放在那裡。」

「我知道那個地方。」哈利說,「幾點?」

「五點。我建議你提前一刻鐘到那裡,這樣我們可以先談談。」

「明白。我大約十分鐘後出發。」

除了偶爾聳起的一兩座高層公寓樓,以及越來越多從北方遷徙而來過冬的成年雪鳥,聖彼得海灘依然是哈利兒時記憶中的「傳統的佛羅里達」——寬闊的沙灘上點綴著酒吧和餐館,人們過著全然悠閑的生活。那是一個不穿別的鞋只穿涼鞋的地方,穿著泳衣購物在這裡司空見慣,人們唯一遵循的活動與日落有關,或者說與擊鼓跳舞的聚會有關。這種聚會在金銀島上每周舉辦一次,幾百人在水邊踏著持續不斷的鼓點起舞,慶祝一天的結束。

女巫海與其周圍的景緻非常相配,這是一家濱海酒吧,站在寬大的甲板上,可以遠眺布蘭德帕斯碼頭,近二百隻小艇一字排開停靠在那裡。身穿超短褲和緊身T恤衫的年輕迷人的女招待來回走動著,每一個看上去都像是剛從海灘上漫步而來,其中幾個無疑是這樣過來的,而且這裡的顧客個個身上都散發著有學問的海灘運動迷一樣的氣息。

因此,當加爾文·莫里斯走到約柯和哈利桌前時,看起來像是從另一時代來的人一他仍穿一身棕褐色套裝,白色的襯衣領上打著盛氣凌人的灰藍色領帶,而約柯和哈利則分別穿著短褲和牛仔褲,兩人的花襯衣都散在外面以遮住武器。他們都穿著船鞋 ,沒穿襪子。

約柯把這位助理州檢察官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你今晚要參加教堂會議嗎,加爾文?」

「沒時間換衣服。」莫里斯沒有理會約柯含沙射影的問話。莫里斯是個黑人,高大、修長,唇上留著修剪整齊的小鬍子,一雙褐色的眼睛看起來很嚴厲。這是一個有著十年刑事法庭工作經歷的老練的檢察官,是一個知道如何利用服裝來威懾對手的人。

他一進來,約柯和哈利就知道他們自己正是那個對手。如果莫里斯抽時間到他的小艇上換了衣服,或者他邀請他們去他辦公室附近一個滿屋子的人都穿著套裝的地方喝一杯,感覺就會不同。在這樣一個海灘酒吧悠閑的氛圍中,他的服裝告訴每個人:這裡他說了算,沒有任何爭論的餘地,非常感謝。

「那麼,跟我們說說露西·桑托斯的假釋聽證會吧,加爾文。」約柯說道,「你們辦公室準備反對假釋呢,還是就讓它溜過去?」

莫里斯眯起眼睛,試圖用一個生硬的笑容掩飾住不耐煩的神情。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皮膚呈焦糖色,下巴有力。因為從前是運動員,他的身材結實而修長,現在依然保持得很好。「我們不會讓任何假釋溜過去。」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自負,「但我們並非反對所有的假釋,我們會對每一個進行核實,並決定哪些是不應輕易放過的。」

「那我母親的假釋呢?」哈利問,「做出了什麼決定?」

莫里斯重重地嘆了口氣。很明顯,他知道該案件的來龍去脈,儘管該案發生在他被聘為助理州檢察官很久以前。「你看,你母親對你弟弟和你所做的事情,是極其邪惡的行為。但是她已經服刑二十年了,她有資格申請假釋。沒有假釋的無期徒刑從來不是判決書的一部分。應該是,但不是。根據她的案宗,當時她的律師威脅說,如果我們一定要那樣判的話,她會堅決上訴。因此,坦白地講,如果這個案件進人審判程序,她很可能會因為精神錯亂而被判無罪,從而被送交瘋人院,那樣的話,十年前她就已經回到社會上了。州里的精神病醫生檢查了她的病例,說她神智正常,對別人沒有危險,所以我們辦公室反對假釋不會有任何用處。」他開始掰著手指列舉其他原因,「據獄警說,她還是個模範囚犯,是監獄裡其他女犯的精神領袖。還有,她以前的教會同意幫她取得聖職,雇她為兼職牧師。」他直視著哈利的眼睛,目光第一次柔和下來,「你有什麼證據能夠擊敗州里的兩位精神病醫生、監獄部門以及她的牧師呢?」

「他有來信,能證明她仍然是個瘋子。」約柯不等哈利回答就說道。莫里斯垂下眼睛,慢慢地點點頭,「那麼去聽證會,把那些信展示給委員會。」

「你不想看那些信。」哈利說。

莫里斯看著自己的手,顯然很尷尬,「不會有任何用處。決定已經做出,我們不會花費時間、人力和財力反對這個假釋。我很抱歉。如果她被批准假釋,你可以要求必須以她不能與你有任何接觸為條件,若是你希望這樣的話。如果她接觸你,他們會制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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