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當鮑比·喬·沃爾多走進他父親的辦公室,在哈利·道爾旁邊的座位上坐下時,他的臉色看上去比死人的還要蒼白。上午十點鐘,佛羅里達的天氣晴朗而又溫暖,只有約翰·沃爾多牧師的眼睛裡聚集著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這位矮胖而又面無笑容的牧師現在把目光轉向他的兒子。

「道爾偵探告訴我,幾周前我們的一輛車涉嫌一起事故,事故發生在坦帕市一個脫衣舞俱樂部的停車場。這件事你知道嗎,鮑比·喬?」

哈利可以打賭,鮑比·喬的臉色不可能變得更蒼白,然而事實不然。「我知道。」鮑比·喬的聲音不高,顯得有些焦躁,每個字音都很嘶啞。

「我認為你最好跟我們說一說。」

鮑比·喬點點頭,「我想我應該在此之前就告訴你。」

「是的,你本該那樣。所以讓我們現在補上吧。」他父親依然嚴厲地看著他。

「事故發生的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但過去的時間並不是太久。」鮑比·喬說道,「教堂接到一個電話,說我們的一輛車捲入了一起事故,接話員就把電話給了我。」儘管父親的辦公室開著空調,鮑比·喬的嘴唇上面還是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接電話時,意識到那個女人是個脫衣舞女,她所說的事故地點是一個脫衣舞俱樂部的停車場。」他無力地沖他父親微微聳了聳肩,「呃,我覺得對教堂來說最好是付錢給那個女人。」他先看了哈利一眼,然後又看著他父親,「我是說,如果他們確實把車開到了她所說的出事地點,我們沒有辦法知道是誰把那輛車開出去的。」

哈利在椅子上向前傾了傾身子,「車受損了嗎?我是說,你的車?」

「右前方的擋泥板上有道刮痕,還在那裡,很小的一道,所以我還沒來得及讓人修理呢。」鮑比·喬用拇指和食指把嘴唇上面的汗擦去。

「那個舞女的車怎麼樣?」這次是沃爾多牧師在發問。

「她說駕駛座一側的車門上有道刮痕。從她告訴我的情況看,留在她車上的漆與我們那輛車的車漆顏色相符。她告訴我,她總是記下停在她車旁邊的車的車牌號碼,因為許多客人離開俱樂部時都醉醺醮的。她所說的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所以我就告訴她去做個估價。她做好估價後打回電話,我從汽車維修帳戶上取了錢,把錢付給了她。」他焦急地看著他父親,希望他能夠表示贊同,「爸爸,我只是想我最好儘快處理完這檔子事情,因為沒有辦法知道車是誰開出去的。」他轉向哈利,「我們所有車的鑰匙都掛在外間辦公室的掛鉤上。」

「在那裡工作的兩位女士不記得是誰開走的那輛車嗎?」哈利問。鮑比·喬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身子。破綻像雨點一樣從他身上掉落下來,「人們總是進來要車。」他說,「她們真的沒有辦法知道是誰開走了哪一輛車。她們只是確認一下來取鑰匙的人有權用車。他們可能是任何一個兼職的或者獲得任命的助理牧師。」

「那學校的助理牧師和老師呢?」哈利問。

鮑比·喬搖搖頭,「他們是不準開車出去的。我們的保險單里不包括他們,爸爸的秘書和接待員對此相當嚴格。」

「正常上班時間過後辦公室鎖門嗎?」

「鎖門。」

哈利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旁,打開門。他仔細看了看門鎖,然後他的目光又穿過外間辦公室望向通往戶外長廊的那扇門,「看來兩扇門上的鎖是同一類型的。」他說。

「在我們這所有的建築里,所有門上的鎖都是一樣的。」沃爾多牧師說。

哈利點點頭,又坐回到椅子上,「你也許需要考慮你們的門上使用鎖定插銷的門鎖,尤其是你們希望保證安全的地方。你們現在用的這些鎖,裡面的插銷是可以滑動的。我的意思是,把一個有彈性的塑膠片,甚至信用卡插進門框,用點巧勁就可以把門打開。」

「所以,知道這樣做的人誰都有可能把鑰匙取走。」鮑比·喬馬上接過哈利的話荏兒,就好像一個即將溺水身亡的人抓住一根拋來的救命繩索一樣。

哈利轉向鮑比·喬,準備把他推回到更深的水中,「我們關心你們的一輛車去過脫衣舞俱樂部,是因為據了解達琳·貝克特也經常光顧那個地方。」

鮑比·喬在哈利和他父親之間看來看去,「我覺得我沒聽明白。」他說。儘管他眼中的神情告訴哈利,他完全明白。

沃爾多牧師往辦公椅上一靠,「我認為道爾偵探所做的是二加二——我們的車和那個俱樂部——他得出的卻是五,都是因為那個女人也去那裡。」他把那雙依然不快的眼睛轉向哈利,「我肯定當我們把這件事弄清楚時,會發現原來是我們的一個教區居民打來電話,抱怨她的丈夫去了那個俱樂部,後來我們的一個人去了那裡,告訴那人回家。」

哈利久久地注視著沃爾多牧師,臉上毫無表情,然後微微一笑,「你的一個助手把你對貝克特女士的譴責牢記在心,於是開始跟蹤她,想看看能否發現對她不利的證據。你認為這事可能嗎?」

沃爾多牧師還給哈利一個笑容,一個明顯施恩與人的笑容,「我們牧師中沒有什麼偵探。至於說跟蹤人的事,我認為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知道從哪裡做起。」

哈利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跟蹤他回家的那個人,馬上看了一眼牧師的鞋子。當他抬起頭時,笑容又回到臉上,「我確信你可能是對的,沃爾多牧師。」他停頓了一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想要一份所有有權用車的人的名單,這樣我可以跟他們談一談。」

牧師的眼神又變得冷酷起來。他嚴厲地看著他的兒子,「鮑比·喬會把名單給你準備好。我認為今天上午你在這裡可以找到所有需要談話的人。鮑比·喬,你把偵探的事辦完後,請回到這裡來,我們還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做。」當牧師轉回身面向哈利時,笑容又回到臉上,「但願我們能有所幫助。」他說道,但他的語氣里明顯流露出打發哈利走的意思。

當哈利問教堂職員他們在過去的一個月中是否開著一輛教堂的汽車去過躲貓貓俱樂部時,他得到的只有茫然的目光。他沒有期望有人承認,他只是在尋找線索,可是與每個人的談話均無所獲。不過當他問及他們對達琳·貝克特的看法時,他們倒是提供了不少資訊。他們給出的回答好像是預編的程式一樣,什麼有罪啊,兒童騷擾者啊,妓女啊,還有邪惡啊等字眼兒,從他們唇上一一滴落下來。他們對達琳有一種真正的怒火,這種無情的怒火每個人都有,且毫無二致,這讓哈利斷定,不同於他遇到過的其他任何人,約翰·沃爾多牧師的職員全是真正的信徒。

哈利採訪的最後一個人名叫札斯廷·克雷爾比,是教堂的第一助理牧師。札斯廷的外貌和舉止都讓哈利吃了一驚。這是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五十五歲左右,長著一張老職業拳擊手一樣的滿是瘢痕的臉。這個男人還給人一種僅硬感,他的沙褐色頭髮剪成了軍人的平頭,一雙灰藍色眼睛也只能描述為非常嚴厲、非常冷酷、非常憤怒,這些更突出了那種僅硬感。此外,克雷爾比還有一雙有力的大手。當哈利與他握手時,感覺自己的那隻手好像被吞沒了一樣。在哈利的心中,無疑克雷爾比有能力以巨大的力量揮動一把刀。哈利也注意到,僅僅是站在克雷爾比旁邊似乎就讓鮑比·喬·沃爾多緊張不安。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地方。」當被問及內布拉斯加大街時,克雷爾比說,「在被上帝拯救以前,我在海軍陸戰隊服役了三十年,大多數時間是出海的水兵。」他說這話時,後背似乎由於驕傲而挺直了,「那時坦帕是個受歡迎的自由港主要是因為那個地方,所以我知道。」他停頓一下,冷冷地一笑,然後補充道,「儘管我已經多年沒有去過那裡了。」

「你覺得達琳·貝克特怎樣?」哈利問。

克雷爾比停頓了很長時間才回答。他身體前傾,讓自己離哈利更近些。他的眼睛裡似乎不斷地冒出寒氣,聲音也完全變成了粗啞的耳語,「我真希望她死的那天我已經上了天堂,這樣我可以向耶穌基督作證,好把她打人地獄。」他說。

鮑比·喬看著哈利開車離開了教堂停車場,向東駛上通往布魯克溪保護區的吉斯通路上。這個傻瓜沒有從他問的問題中得到任何東西。當他就躲貓貓俱樂部提問時,教堂的每個職員只是看著他,好像他瘋了一樣。克雷爾比甚至冷冷地讓他閉上了嘴。那個大偵探,只好在他們說話時死盯著他們,好像要從他們說話的語氣、站立的姿勢或目光接觸的方式中發現些什麼。就像鮑比·喬見過的每一個警察一樣,這個員警也認為自己能夠預測什麼,這讓他覺得跟這個員警說話就像跟他上學時讀到的某個希臘聖賢說話一樣。

現在他不得不回到他父親那裡,去聽他大罵,他得讓他平靜下來,不管這要花多長時間。他最好去這樣做,而且最好把這事做好,否則他將失去這份輕鬆的工作,發現自己在外面真實的世界裡找事做,那也正是他爸爸一直威脅要讓他去做的事情。是的,找到事做的概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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