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第二章

「對了,磯川警部,當時的農民起義,最後是如何收場的?」金田一耕助隨口問道。

「啊,這個嘛,儘管農民們付出了相當大的犧牲,可是,幕府的姦細,最終還是打進來了。領主也被以治理無方為由,削去了一半領地和俸祿後改封。新領主十分仁慈,所以,最後,農民也幾乎跟勝利凱旋沒什麼兩樣。於是,在得到新領主的恩准後,人們就把十右衛門供了起來。」磯川警部笑著說道,「對了,我們剛才來熊之湯的途中,右手邊的神社裡,就供著十右衛門呢,應該是叫國士爺,但是,這一帶都叫國神爺。」

右手聳立的屏風岩,和上面那像傘蓋一樣、枝繁葉茂的紅松,遮住了陽光,往瀑布潭前面一站,頓時感到一陣陣深秋的刺骨涼氣。不時吹來的風,讓霧一般的瀑布飛沬,從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二人的頭頂飄落下來。金田一耕助不禁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那麼,我們就稍微再往上游爬一爬吧。那裡還有曾關押十右衛門的地牢遺迹呢。」

金田一耕助審視般,望了望磯川警部的側臉,二話沒說就跟上前去。磯川警部走過瀑布潭前,開始攀登屏風岩下面的山坡。

這時,岩石對面,忽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說話聲,只見有五、六個人,其中還有一個貌似演員的女子,正擁擠著從山坡上走了下來。一群人發現了二人的身影后,儼然就像在意外的地方,遇到了意外的人,一時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就跑過二人身旁,朝瀑布潭方向跑去。

「快看,就是那塊岩石。據說,去年熊之湯溫泉上門女婿的人頭,就孤零零地擺在那裡……」

聽到其中一個人的叫喊,金田一耕助不禁「咯噔」一下,頓時停住了腳步。

「別說了,吉本,那麼瘳人……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巴士馬上就來迎接了。」

「還早呢,出發不是定在四點半嗎?對了,軀幹部分是漂在無頭潭吧。」

「對,對,聽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裡就發生過這種事情。只有人頭擺在這岩石上,軀幹則漂浮在無頭潭……」

「打住,打住,那麼疹人的事情,快別說了。」

「可是,由於水流的關係,最終流向的地方就一個。但是,如果從這兒看,就算人頭就擺在那塊岩石上,這裡也看不到,要是不放在最邊上的話。」

「那麼,那個案子的兇手,到現在仍然沒有抓住?」

「啊,已經是懸案了。恐怕是神靈作祟,熊之湯的老闆娘是這麼說的。」

「是啊,無論什麼事件,只要一歸結到神鬼作祟就省事了。反正這裡的警察,也破不了複雜的案子。」

「金田一先生,走吧。」

磯川警部的臉上浮現出苦笑,緩緩地開始爬坡。金田一耕助跟在身後,他這時才弄明白,磯川警部的真正意圖,不禁苦笑了一下。說不定自己又沒辦法休養了。

爬上屏風岩背後的陡坡後,眼前豁然開朗。分成幾股的溪流,在凈是岩石的寬闊河床上蜿蜒穿行,夾著河谷的左右群山,也比剛才看到的後退了不少。

磯川警部在溪流沿岸的路上默默前行著,大約走了三百多米,他登上道路右邊的狹窄石階。石階有五十多級,頂端是一片五十坪左右的台地,台地後面有一個鑿穿了岩石的大洞,裡面似乎安放著佛像之類的東西。

「這就是那個神靈的地牢遺迹了。十右衛門被關押在這裡期間,如果套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營養失調,後來就失明了。後人因為這個緣故,在那邊供起了藥師如來像,眼睛不好的人,就閉居在這裡。你看,洞里還做了床呢。這就是所謂的閉居堂。這種信仰,一直延續到戰爭之前,到了戰後就衰敗了,到這裡閉居的人也沒有了。可是,去年秋天……」

磯川警部說到這兒就閉了口。

「去年秋天?」

金田一耕助投去探詢的視線,磯川警部愁眉苦臉地說道:「啊,咱們先到洞里看一看吧。」

地牢的遺迹,是一個面積大約十張榻榻米大小的洞穴,左邊又像瘤子般地,連著一個四張半榻榻米大小的洞,裡面有板床,看來已經放了相當長的時間,已經高度腐壞。

磯川警部一面用手杖的一頭,咚咚地敲著床,一面說道:「去年秋天,有三個男人在這座洞里過了一夜。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其中的一人卻不見了蹤影。大家一片驚慌,漫山遍野地尋找,結果……」

「人頭被擺在獄門岩上,軀幹則被衝到了無頭潭裡?」金田一耕助笑著說。

磯川警部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說:「呃,是的。」他目光黯淡地點了點頭。

「那個人是熊之湯的上門女婿?」

「嗯,是的。」磯川警部又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卻忽然又向金田一耕助投去氣憤的視線。

「山裡的人都把那個案件,歸咎於國神爺顯靈作祟。不,就是硬要這麼了結。可是,我們無法就此作罷。我們必須抓住兇手,査明真相,但是,至今未能成功。所以,正如剛才那些人說的,反正我們是農村警察。不,就算人家那麼說,我們也無可奈何。」

磯川警部喪氣地縮了縮粗短的脖子。看來這個案子的挫敗感,已經讓他痛徹心扉。

金田一耕助只覺得「休養」二字,已經離他漸行漸遠,越來越模糊。

不過,他仍然安慰著警部說道:「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警部?……跟我說一說。被害者就是在這兒被殺的嗎?」

「不,連是在哪兒被殺的,我們都不知道。這些等回到旅館後再說吧。你不覺得這兒冷嗎?」

「啊,是有一點。」金田一耕助冷笑著說。

兩人離開地牢遺迹,沿著溪流邊的路往下走。只見右側的屏風岩頂上,有一棵巨大的紅松,像傘蓋一樣伸展著枝葉,上面落著五、六隻烏鴉。金田一耕助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竟沿著像章魚一樣、伸著觸手的紅松根部,開始往上爬。

「金田一先生,你要幹什麼?……」磯川警部看到金田一耕助的怪異行徑,吃驚地喊了一句,「畜生,危險!……」

「警部,從這屏風岩的頂上,能夠看見獄門岩嗎?」

「倒也不是看不見,但得趴下身子才行。」磯川警部搖著頭說,「可是很危險,要小心……」

「沒事,沒事。」

爬上隆起的屏風岩頂部,金田一耕助趴在紅松的根部往下瞧。獄門岩在視線下方,大約兩丈的地方,向前突出,瀑布的飛沫四散飛濺。被水打濕的岩石顏色很美。

「警部,那顆人頭是什麼樣的?如果是從瀑布的上游衝下來,落在獄門岩上,損傷應該相當大……」

「嗯,沒錯,損傷是相當大,軀幹也是。」磯川警部點著頭大聲說道,「可是弄不清楚,到底是從哪裡衝下來的。」

「只把人頭從這兒推下去,這種情況有沒有可能呢?」

磯川警部頓時一愣,注視著趴在那兒的金田一耕助的背影。

「你說的是……」警部倒吸了一口涼氣,「可是,兇手為什麼必須這麼做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金田一耕助搖著腦袋瓜子說,「但是,這種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金田一耕助抖掉泥土站起來,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磯川警部,說道:「警部,咱們回去吧。」

說著,金田一耕助走在前邊,率先走下了屏風岩。

磯川警部獃獃地站了一會兒,不久才回過神來似的,恢複了思考的眼神,連忙追上金田一耕助。

回到旅館的時候,金田一耕助看見,旅館外面停著一輛大型巴士汽車,已經上車的十五、六名男女,正在歡鬧不已。

畢竟都是一些能說會道的電影人,自然十分喧鬧。巴士外面是黑壓壓的一群人,其中還有一個貌似演員的漂亮女人,跟一名年輕男子站在一起,正隔著車窗,跟巳經上車的一名女子說著話。

不久之後,起程的信號發出了……

「香川,那我們先走了……」

「千代子,一定要多加小心,小心裡村老師啊。」

「哈哈,沒錯。里村老師也肯定想過,只把千代子一個人留下來單獨拍。」

「土井,拜託了,千代子就拜託給給你了。那姑娘還情竇未開呢。」

「啊,沒事的。內山也留下來了。內山,你可千萬不要把千代子,輕易交給里村老師啊。」

「哈哈,別弄些無聊的爭風吃醋了。再見了。」

「再見啦!……」

當巴士把亂鬨哄的嬌媚聲音,狠狠地拋在後面,揚長而去後,香川千代子興沖沖地衝進門內。而被喚作土井的年輕男人,則綳著臉膛,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面。

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部交換了一下眼神,便跟在二人身後,慢騰騰地走進門內。

剛才聽到里村老師的名字,金田一耕助這才知道,來這兒的導演,恐怕就是那個有名的里村恭三郎。

里村恭三郎這個導演,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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