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美人 六、無頭的蠟美人

當金田一耕助趕到畔柳博士,位於麻布狸穴的住處的時候,附近早就已經圍滿了人。

畢竟,自從蠟美人一事發生以來,畔柳博士就成了舉世矚目的焦點。這樣一個焦點人物遇害,世上自然是一片嘩然。

金田一耕助走進大門。搜查科的人來來往往,一名相熟的刑警發現了他。

「啊,金田一先生,請往這邊來……」

金田一耕助被帶進的現場,是一間西式卧室,等等力警部正在床邊,對部下們作著嚴厲的指示。驗屍似乎已經結束,地上撒滿白色粉末,鑒定科的人正忙著採集指紋。

「啊,警部……」

聽到金田一耕助的招呼聲,等等力警部回過頭來。

「啊,金田一先生,快、快到這邊來……」等等力警部舉起手來,沖著金田一耕助打招呼,「馬上就要到領屍體的時間了,我想在此之前,最好讓你也看一看現場……」

「啊,多謝。看來又有麻煩了。」

金田一耕助板著臉,慢步走進房間,借著閃光燈的光線,迅速地往床上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儘管他已經司空見慣,可是他殺的屍體,無論什麼時候,看上去都讓人不舒服。

死去的畔柳博士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床上。整張床都被他包在睡衣中的、五尺八寸的巨大身軀佔據了。屍體左胸附近,冒出了一大攤血,已經開始發黑凝固。

金田一耕助不禁扭過臉來。

「他是在熟睡中遭遇了不測的吧。」金田一耕助壓低聲音問。

「似乎是這樣的,從並無打鬥痕迹的情形來看。」

「真是正中心臟啊。」金田一耕助感嘆了一聲。

「醫生說是一刀斃命,只有瞬間的痛苦。」

金田一耕助再次看向,被鮮血濡濕的睡衣的左胸部位,脊背發涼似的縮起了脖子。

也許是在被刺中的一瞬間醒過來了,屍體的眼珠都快跳出來了。眼珠像玻璃球一樣,失去了往日的生氣,發黑的舌頭從張開的嘴唇間,微微露了出來,這情形實在恐怖。

「兇器是什麼?」

「菜刀。我們已經問過了老女傭,說就是這家的菜刀。」等等力警部說,「我們趕來的時候,菜刀還扎在心臟上呢。」

或許是又想起當時的情景,等等力警部不禁皺起眉。「那案發的時間是……」

「大致是半夜,也就是十二點到一點間。

「這家裡除了畔柳博士之外,還有其他人嗎?……」金田一耕助瞅著等等力警部問道,「您剛才說有個老女傭,是吧?……這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嗎?」

「呃,是的,除了畔柳博士,這裡就只有老女傭了。而且,老女傭還有點聾。」等等力警部環顧著現場介紹說,「自從女兒死去以後,博士就一直過著非常孤獨的生活。」

金田一耕助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金田一耕助也認識那位名叫惠美子的小姐。惠美子雖然稱不上美女,卻是一個非常有涵養的聰明女人,她把獻身般的愛,全都獻給了畔柳博士。

「這裡究竟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金田一耕助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將近五點鐘了。

「發現得有點晚,已經是下午兩點後了。據說在發現之前,老女傭來叫了好幾趟,可就是沒有應答。可是老女傭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因此就沒有去管。但過了中午,畔柳博士還不起來,她這才開始擔心,就從鎖眼往裡一瞧……」

「啊,是上著鎖的啊。」

金田一耕助驚叫一聲,回過頭去看向入口:被毀壞的門正斜著立在那裡。

「嗯,是的。兇手逃走的時候,從外邊上了鎖,還真是個冷靜的傢伙。」等等力警部點頭慨嘆著說,「老女傭往屋裡一瞧,據說由於蓋著毛毯,她並沒有看見菜刀,但是,畔柳博士的睡相有點奇怪。畢竟年齡大了,若有個腦溢血什麼的,可就……

「老女傭立刻害怕起來,就打電話,叫來了常來的木匠,讓木匠把門砸爛,進入室內。木匠掀開毛毯一看,頓時『哇呀哇呀!』地一聲尖叫。就算笑話這老女傭,白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也沒用,反正她是被嚇了個半死,連筆錄都做不了。」

「當時電燈……」金田一耕助嘟囔了一句。

「據說電燈是關著的,窗戶上也全都拉著窗帘。所以,上午時由於光線暗,即使從鎖眼裡看,房間里也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到了下午太陽轉過來,光線透過窗帘,射進屋裡,這才發現,畔柳博士的睡相很奇怪。」

所有窗戶都鑲嵌著鐵柵欄,哪裡都沒有異狀,所以,兇手要想出入,肯定得通過門。

金田一耕助再次查看仰面躺著的畔柳博士,那精力充沛的強壯身軀。

自從英年喪偶以來,畔柳博士一直都忍受著禁慾生活。與同齡人相比,他簡直肥胖得令人作嘔。

而且,若只是一個人睡覺,這床也未免有點太大了。

「那麼,金田一先生,這邊就先這樣,咱們再到那邊去看一看吧。那邊還有更加熱鬧的事情呢。」

「什麼意思?」金田一耕助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望著等等力警部。

「啊,你去親眼看一看就知道了。那樣,你恐怕就能明白,這件案子,可不是簡單的盜竊案。」等等力警部哭喪著臉說道。

金田一耕助在等等力警部的帶領下,走進畔柳博士那間令人毛骨悚然的實驗室。

實驗室以用作復原白骨的、煞風景的手術台為中心,可以看到兩個被複原的人頭、骨骼標本和用酒精處理過的心臟,所有令人恐懼的東西,全都沾了一層採集指紋用的粉末。安坐在一角的,則是被複原的妖花麻理的蠟美人。

「快看,那個……」

在等等力警部的指引下,金田一耕助這才發現蠟美人的存在。就在他的視線,投向蠟美人頭部的一剎那,他不由得感到,一種連骨頭都凍住的戰慄。

蠟美人的頭被砸得粉碎。對方似乎為了達到技術再高超的名家,也無法復原的目的,進行了徹底的破壞。

從身穿華麗的黑色天鵝絨禮服,端坐在椅子上的蠟美人的脖子往下,就是一具煞白的骨頭,這情形實在讓人毛骨悚然,儼然是將人誘入噩夢般的奇怪光景。

金田一耕助一面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面仍然禁不住那一陣陣掠過脊背的戰慄。

「你看,就是用那裡那柄槌子砸的。」

等等力警部指著一個,扔在手術台上的木質槌子說道。那木槌上也撒了一層提取指紋的粉末。

「對了,金田一先生,伊澤家提出,想收購蠟像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啊,知道。」金田一耕助點了點頭。

「博士拒絕了,說要賣給玩雜耍的。你想想,一旦這樣,對伊澤家來說,可是奇恥大辱。」等等力警部嚴肅地說,「若真由雜耍師添油加醋地,把這蠟像的緣由,和隱情散布一番,伊澤家的恥辱,就會永遠地持續下去,他們怎麼忍受得了呢?這恐怕就是這次殺人案件的原因。」

金田一耕助一面聽著等等力警部的說明,一面又打了個寒戰。立花麻理這個女人,究竟要把伊澤家,折磨到何種地步呢?難道就算死了,她的復仇心也仍然糾纏著伊澤家,非要讓這個政界及教育界的名門,聲名掃地不可?

金田一耕助心情黯淡地環視四周,豎在房間一角的巨大的白木箱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之中。

「啊,那是從輕井澤,把立花麻理的遺骸,運回來的時候使用的箱子。」金田一耕助正要湊上前,一名刑警走了進來。

「啊,警部,那老女傭杉本,已經能夠說話了……」

「啊,是嗎,那麼,咱們就到那邊的客廳,去問一問她吧。」等等力警部點了點頭,回頭沖著金田一耕助招呼一聲,「金田一先生,你也來吧。」

客廳跟實驗室之間,僅有一條走廊之隔,位於玄關右側,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里,隨意地擺放著桌椅,每一樣東西都十分陳舊,放在一角的書架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塵。這大煞風景的情形,也不禁讓人感到了,沒有主婦的家庭的落寞。

金田一耕助跟隨等等力警部,進入客廳之後不久,老女傭杉本元子,就被刑警帶了進來。

杉本元子大概已經有六十歲,花白的頭髮梳成整潔的髮髻,仿造的結城繭綢上,系著不到二十厘米寬的帶子,端正的面孔上,眼睛早已哭得通紅。

「剛才實在失禮了。我真是白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竟嚇得沒了分寸……」

簡短的寒暄,已經能夠讓人看得出來:杉本元子是一個懂得禮數的女人。根據她對等等力警部提問所做的陳述,原來她在這個家裡,已經做了十多年的女傭。

她的丈夫是畔柳博士,在大學供職時的勤雜工,連個孩子都沒有留下就死了。她寄居在弟弟家裡,同時做點臨時工,後來就被這個夫人,剛剛去世的家庭給僱用了。

「就這樣,到這兒來做了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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