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辦公室,幾乎一個人也沒有。只剩下十津川一個人坐在旋轉椅上沉思著。
有個人推開門走進來,那個人是老練的龜井刑警。
「來一杯咖啡吧!」龜井刑警說道。
「你還沒回去?龜老。」
「我本來想回去,可是又突然想喝咖啡。」
龜井刑警一邊說著,一邊按下放在辦公室一角的咖啡壺開關。
十津川默然點燃香煙,咖啡的香味瀰漫整間辦公室。
「日下刑警有沒有打電話回來?」龜井刑警一面倒咖啡,一面問十津川。
「有。他說佐佐木先生的女兒在小樽市立圖書館翻閱二十年前的舊報紙。」
「她果然那麼做了?」
龜井刑警把咖啡端到十津川面前。
「她好像還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個事件。」
「如果讓她查出來,親自去調查,將會怎麼樣呢?」
「她將會很危險,目前我都已感覺到危機四伏了。」十津川說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龜井刑警拿出奶精罐放在十津川面前,說道:「她去追查父親的下落,安全嗎?」
「一定會有危險,可是我無法阻止她,自從她母親死去後,父親就是她唯一的親人,父親下落不明,她去尋找父親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我阻止她去找父親,那是很不人道的事情,可是讓她去,卻會有生命的危險。」
「因此,你才叫日下刑警暗中保護她?」龜井刑警問道。
十津川面有難色地說道:「是的,我是為了慎重起見,才叫日下刑警去保護她。」
「部長和課長知道這件事情嗎?」
「知道。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的意見,是無法叫日下刑警去北海道的。」
「部長等人也是為了慎重起見?」
「那當然。」十津川點了一下頭說道:「因為部長也不願意已沉寂二十年的事件再度引起軒然大波。」
「警部,發生那個事件時,你還沒有進入警視廳吧?」龜井刑警問道。
「是的,我進入警視廳時,那個事件已經落幕了。」十津川說道。
「可是,並不是真的結束。」
「龜老,那時你已進入警視廳了吧?」
「因為我一進入警視廳就發生那個事件,所以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過因為我是新手,沒有參與那個事件的調查工作。佐佐木先生跟那個事件有關係。」
「那時他年輕氣盛,所以一頭就栽進了那個事件裡面。」
「是的。我曾看過他所寫的調查報告,所以很了解他調查那個事件時的情形。」
「我剛進入警視廳時,也曾看過那份調查報告,確實如你所說,那是一份讓人感到熱血沸騰的報告。」
「昨天我去資料室調閱報告時,那份報告已不見了,據說已過時被銷毀了」
「那份報告已經過二十年。」
「光是因為過了時效才被銷毀嗎?」
「喂,喂!龜老,連你也認為那個事件會再死灰復燃嗎?」
十津川雖然以開玩笑的口氣說道,可是,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
「本來我不那麼認為,可是眼見佐佐木先生展開行動,他的女兒又被攻擊,不由得不那麼想。」龜井刑警說道。
十津川沉默了一會兒後,看著龜井刑警說道:「看來非有那種心理準備不可。」
「雖然大眾傳媒還沒有報導那個事件死灰復燃的消息,可是,佐佐木先生和他的女兒都已上報,或許我們也會跟那個事件牽扯上關係也說不定。」
不知不覺中,龜井刑警說話的口氣變得很堅定。「上面的人大概會堅持那個事件已經結束了。」十津川說道。
「問題是我們要贊同上面的人的看法呢?或是重新檢討那個事件呢?」
「龜老,你持哪種看法?」十津川問。
「警部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因為我相信警部一定會做正確的判斷。」
「你以我馬首是瞻?」十津川問道。
龜井刑警點著頭說:「因為我只是個刑警,難以下正確的判斷。」
「我也是一介刑警呀!」十津川說。
「你跟負責調查那個事件的小坂井見過面了嗎?」
「見過面了,是在他去世前不久見面的。」
「關於那個事件,你打聽到什麼?」
「小坂井把我叫去病房談話,多半是因為他想讓人知道那個事件。」
「原來如此。」
「小坂井大概知道他已不久人世。」
「警部,你想小坂井告訴你的,會是真的嗎?」
「不知道,聽說小坂井在調查那個事件的中途,被撤換下來。」
「是的。這件事我還有印象,他是因為不照警視廳的搜查方針辦案,全憑自己的意思去調查,才被撤換下來。」
「聽說那時小坂井四十歲,五年後,他辭掉警察的工作。」
「佐佐木也是同樣的情形。」
「因為他也跟小坂井一樣,對那個事件持同樣的看法,佐佐木一被撤換下來,就立即辭掉警察的工作。」
「小坂井是不是認為那個事件還沒有解決?」
「是的。他也是警察學校的校友,所以說完他的想法後,又這麼說過:『以後如果平安無事,你就忘掉剛才我所說的話。』他之所以這麼謹慎,大概是不想破壞警察的形象吧?」
「可是,時至今日,他不是還相信他的想法是正確的嗎?」
「那個人非常自我中心,那種態度大概讓他的同事和上司很受不了吧。」
「警部跟他見面時,他的態度沒有改變嗎?」
龜井刑警這麼一問,十津川笑著說道:「完全沒有改變,我稍微提出不同的意見,他就氣得臉紅脖子粗。自我意識那麼強,對他起反感是可以想像的。」
「佐佐木也跟他一樣。」龜井刑警說道。
「他倆可以說是典型的古板刑警,極度自我中心,主觀很強,不會變通,所以很容易讓人反感。」十津川說道。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龜井刑警很慎重地問。
「龜老,你想該怎麼辦才好?」十津川反問道。
龜井刑警搖著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就如剛才所說的,警部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謝謝——」
「佐佐木現在怎麼樣了?聽說他的女兒去北海道的小樽拚命尋找他的下落。」龜井刑警問道。
「我也不知道。」
「可是,上面的人不是知道嗎?例如三上刑事部長。」龜井刑警又問道。
十津川並沒有馬上回答。當他點燃香煙後,看著噴出來的煙說道:「部長是不是知道佐佐木的下落,我並不知道,不過我想他大概有線索,因為他要我轉告佐佐木的女兒,叫她不要擔心,不要去尋找她的父親。」
「警部,你想佐佐木會不會被殺害?」
「這個嘛……」十津川又陷入沉思中。
「不知道嗎?」
「就如剛才所說,我不知道佐佐木在哪裡、做什麼事情。或許他被人監禁也說不定,也可能他在某個地方調查什麼事情,但不可能會被殺害。因為一旦被殺害,將會使二十年前的事件死灰復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我想佐佐木應該平安無事。」十津川說道。
「上面的人也是那麼想嗎?」
「是的。因為處理不好,有可能會造成警察的一大恥辱。」十津川說道。
他倆沉默下來。
天亮了。
「再給我一杯。」十津川向龜井刑警這麼說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
此時是上午五時五十二分,將近上午六點……十津川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時鐘後,才拿起電話聽筒。
「警視廳搜查一課。」十津川說道。
「這裡是井之頭公園附近的派出所,請問十津川警部在不在?」是中年男子的尖銳聲音。
「我是十津川,有什麼事?」十津川問道。
「本派出所接到一個老人報案,說在公園內發現一具男屍,由於死者手中抓著一張紙條,紙條上有十津川先生的電話號碼,我立刻撥了那個電話號碼——」
派出所的警察仍然以尖銳的聲音說道。
「知道那具屍體的身份嗎?」
「不知道。」
「你說是男屍?」
「是的。」
「年齡呢?」
「大約六十歲,個子矮小。」
「是被殺害或是病死的呢?」
「我想他是被人重擊後腦勺致死的,因為後腦勺有傷痕,不過,也有可能是倒下去時碰到什麼東西造成的。」
「好,我馬上趕過去。」十津川說道。
「你想會不會是佐佐木?」龜井刑警一臉緊張地注視著十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