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我著手撰寫要交給岳父的報告書。將截至目前查明的事實,及懸而未解之謎寫下來,也能整理思緒。

我硬要自己整理好心情。

收下那筆「賠償金」吧。這是人質夥伴一起決定的事,我並不後悔。但是,將來那筆錢由於某些原因曝光的危險性並非零。

我應該辭去今多財團的工作,不能再繼續添麻煩。得請岳父收下辭呈。

不知幸或不幸,岳父突然前往美國。即使約定的兩星期已過,我仍無法見到岳父。據說是去參加財經人士的跨國高峰會議,原本是大舅子要出席,但行程配合不上,請岳父代為出馬。

我告訴妻子原委,菜穗子沒太驚訝,也不反對。

「我明白你的心情。」她說。

很抱歉,我向妻子行禮。

「原本應該先跟你商量再寫辭呈,順序顚倒。」

「那無所謂,沒關係。」

沒關係,妻子這陣子常說這句話。我為中途離開桃子的文化祭道歉時,她也這麼說。沒關係,不用在意,別放在心上。

然後,她冒出那時候沒說的話:「我早習慣被你拋下。」

聽起來像玩笑話,語氣卻很認真。

「不要習慣啦。」

「是是是,偵探先生。」妻子笑道。「如果辭掉公司,你工作怎麼辦?就算父親和哥哥同意你辭職,對於你上就業服務中心,應該不會有好臉色。」

「可是,一般都會去就業服務站看看啊。」

「你的身分不一般,不覺得嗎?」

妻子筆直注視著我。

「也是。」

妻子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抱歉,我不該這樣說。」

「你沒說錯啊。」

「不,不一般的是我,而不是你。」

我從未和菜穗子談過這樣的事,頓時一陣驚慌。

「你果然生氣了?這也難怪。」

妻子沒回答,問起另一件事。

「你拿到的錢,還有寄放在你那裡的園田小姐的錢,決定怎麼處理了嗎?」

我點點頭。「我尚未告訴總編,不過就算告訴她,她也會說『交給你,幫我處理』吧。」

「我想匿名捐給從事社會活動的團體。」

「不是捐給日商自救會?」

「這我也想過,但我認為不必拘泥於日商。」

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容易把錢當成是在公車劫持事件中,被抓來當人質的賠償金。

「司機小姐會怎麼做?你問過她嗎?」

我沒問,但柴野司機主動告訴我。

「如同你的提議,柴野小姐會捐給日商自救會。她說那種自救會,應該也需要活動資金。」

「全額捐出?」

「應該是。」

「我倒覺得可以多少留一點給自己用。如果大家都捐出去,那兩個年輕人就太可憐了。」

「我不會再對他們說什麼。就算他們問我錢怎麼用,我也不會告訴他們。」

這樣啊——妻子點點頭,露出微笑。是我多心嗎?總覺得那是勉強擠出的笑。

「我不會去就業服務站的。我會拜託以前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擠進哪家出版社或編輯公司。終究我還是喜歡編輯工作。」

所以,要離開集團廣報室,我相當難過。《藍天》是很棒的社內報。

「如果你離開,園田小姐會頓失依靠吧。」

「她一定會罵我不負責任。」

「是因為寂寞才會罵你,『你要我把一個人拋下嗎?』」

我注視著妻子。「拋下」這個字眼,今天已是第二次登場。這是符合我和妻子關係的形容,但並不適用於我和園田瑛子的關係。

「園田小姐沒那麼依賴我。」

「有的,只是你沒發現。」

妻子說完笑了。看起來又像勉強的笑。

「對不起,我好像在找你碴。」

然後,她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間野小姐最近好嗎?」

「嗯,她很好。」

「聽說她持續參加研修,以便隨時能回去當美容師。我主動提議,請她來我們家做居家美容,我給她當練習台,卻被她拒絕說絕對不行。」

——等我回歸第一線,再讓夫人看看我最巔峰的技術。

「真像間野小姐會說的話。」

「我真是愛管閑事。」

這是指她自願當美容練習台的事,還是指把間野小姐挖角到集團廣報室?我聽不出來。

「間野小姐每天都神采奕奕。」

「那就好。」

妻子起身,像是結束談話,我追上去說:「我私自決定要辭職這種大事,真的對不起。」

「討厭啦,一直賠罪個沒完,好不像你。既然你這麼深切反省,一瓶『拉圖酒庄』就放過你。」

「樂意之至。」我一口答應。

我造訪播磨屋,社長不在,是常務在看店。在這個季節,常務兀自汗流浹背,全禿的頭都發光了。

「這傢伙好強啊。」老闆努努下巴,示意手邊的筆電。「電腦喜歡下將棋嗎?」

我們閑聊一會兒,我拜託他如果有關於日商的新情報,隨時告訴我。我也造訪藍色申報會會長開的電器行,拜託一樣的事。老闆有些驚訝地問:還有什麼好査的嗎?

透過網路上的交談,感覺還有幾個人可以碰面深談。除此之外,只能等待消息進來。關於「御廚」,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我靈機一動,打電話給朋友。他是我在兩年前的事件中認識的年輕記者,但這麼稱呼,他會非常不開心。要是叫他社會學家,他會更不爽。他中意的是「評論家」。

他雖然忙碌,但最近也才剛出一本書。內容是淺白解說日本面臨超少子高齡化社會,今後該採取何種經濟政策。

「好久不見,步步為營、安全第一的杉村先生。」

會這麼奚落我的,只有這位秋山省吾。

「久疏問候。我看到您十分活躍,又推出暢銷書。」

「你一定不曉得這幾年的暢銷排行榜水準有多低吧?」

「現在方便聊多久?」

「十分鐘整。」

我隱去真名,說明小羽雅次郎與神秘經營顧問的事。由於受到「御廚」這名軍師的影響,日商改變路線,投入詐騙行銷。這是我的假設,沒有佐證。況且,一名企業領袖,可能像這樣受到外界人士影響嗎?事到如今,我又有些不確定,但我想聽聽秋山的意見。

「有啊。」他當下回答。「還有高層受到一些怪人影響,砸錢研究超能力,或尋找幽浮的例子。」

他採訪過類似的對象。據說是一家規模雖小,但擁有傑出技術的老字號機械零件廠的老闆,被自稱發明永動機的科學家迷惑,最後毀掉公司。

「很可笑的例子,機械廠商的大老闆,居然連能量保存原則都不懂。」

融資詐騙的話,更是多不勝數,他繼續道。

「雖然年代有點久遠,不過像M資金詐騙案就非常有名。因為有一堆大企業上當,還被寫成小說。」

「這種情況,欺騙老闆的人,能隱瞞真實身分到最後嗎?」

「你是指,不被警察機關抓到?」

不知為何,他喜歡講「警察機關」。

「這是當然。不過比方說,甚至不會接觸到老闆身邊的親信,如果是老鼠會或惡質行銷,就是連一般會員都不知道有這號人物,像這樣隱身到底。」

秋山思索片刻。「很有可能。通常,聰明的詐欺師想矇騙的組織愈大,愈不會一次與多人周旋。他們會集中針對要害。杉村先生,你問的例子,確實是詐騙行銷嗎?」

「是的,警方已查獲,首腦和幹部都被逮捕,但疑似軍師的人物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秋山像在打鍵盤,停頓一會兒才開口:「你說的是日商新天地協會嗎?」

還是一樣,敏銳至極。「您真是明察秋毫。」

「這是近一、兩年之間規模最大的經濟案件嘛。我看看……」

又停頓一會兒,他笑道:「這個代表小羽是個愛出風頭的傢伙,就是恨不得成為萬人迷的那種類型。」

他似乎在瀏覽網路上的資訊。

「那麼軍師會躲起來吧,比較好操縱小羽代表。」

「可是,有段時期,小羽代表像小姑娘般瘋狂崇拜這名軍師。」

「那就更是如此。」

為軍師砸大錢、熱烈信奉他,照著他的話去做,一切無往不利。

「這種類型的人,一旦獲得成功,就會全當成自己的功勞。是老師指點我的沒錯,但執行的是我、偉大的是我。因為我這麼偉大,才能改革社會。」

秋山唯妙唯肖地模仿小羽代表在會員面前演說的口氣。

「這麼一來,要是軍師覺得時候到了,也能輕易離開小羽代表嘍?」

「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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