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戰士 第十五章

彼得·門滕一邊喝著咖口非一邊看奧托·斯科爾茲內數錢。斯科爾茲內的辦公桌上攤放著幾沓錢:5000美金,10000英鎊,外加30000愛爾蘭鎊。門滕帶著錢先乘輪渡從鹿特丹出發,再坐火車趕往英格蘭的哈里奇港,然後再從霍利赫德的威爾士港前往愛爾蘭的敦拉奧海里,斯科爾茲內的賓士車在那裡等著接他。

這名荷蘭人雖然上了年紀,但保養得很好。戰結束後,他的日子過得相當不錯。他鼻子很長,顴骨很高,頗有貴族的樣子,似乎金錢是他與生俱來的囊中之物,不需要通過辛勞獲得。

錢是由一個阿拉伯人先從瑞士的一家銀行取出來後帶到鹿特丹的。作為回報,他將抽取5%的傭金。斯科爾茲內曾經從不止一個渠道聽說這名阿拉伯人其實是阿爾及利亞的土著居民柏柏爾人,但是他卻無法證實這個傳言。撇開他的出身不談,這名阿拉伯人無論到哪兒,身邊總跟著兩名身材魁梧、國籍不明的黑人保鏢。如果有人動念頭想要搶劫他的話,那麼這個人不是勇猛異常就是笨到了極點。

這名阿拉伯人通常要求用美金支付酬金。斯科爾茲內聽說他把大部分的錢都花在了鹿特丹的妓院里。但是同樣,他也無法證實這個說法。

點完數之後,斯科爾茲內非常滿意。他抽出1000愛爾蘭鎊遞給門滕,然後將剩下的錢放進他辦公桌後面牆上的保險柜里。鎖保險柜時他刻意用他寬大的後背遮住了密碼。一切做完後,他這才將風景畫掛回到原位,擋住保險柜。

門滕拿起放在腳邊的一個長方形布包裹,用英文說:「這是給您的一小件紀念品。」

斯科爾茲內接過包裹,打開外面的布,看到一幅人物畫,外面鑲了一個簡單的邊框。畫上是一位身穿黑色禮服的年輕女士,一隻鳥落在她的頭上。

「這是小漢斯·荷爾拜因的畫。」門滕說。「大約是在1530年他返回巴塞爾的途中畫的。很完美,不是嗎?」

「非常美,」斯科爾茲內邊說邊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而且這幅畫很受歡迎,我的朋友。是你自己的收藏嗎?」

彼得·門滕的個人收藏品很多,他曾經包下了一列火車專門運送他的收藏品。

「不是。這是我不久前從一個老朋友那裡弄到的。多米尼克·佛斯特,你還記得他嗎?」

斯科爾茲內回想了一下,記起一個瘦瘦的戴眼鏡的男人,他曾在柏林遇到過一次。「我應該記得。」

「有一次我去諾德惠克——荷蘭的一座海邊城市——度周末時碰巧遇到了他。他在那裡用假名租了一間寄宿公寓。他很沮喪,精神狀態非常不好,時刻處於恐懼之中,擔心會被極端分子或者其他什麼人發現。我當時告訴他,愛爾蘭可以為他提供庇護,而且如果他有足夠的資金的話,還可以從那裡去南美洲。他有一點做得很明智,那就是把他的大部分資產都變成了他從猶太人手裡巧取豪奪來的那些藝術品了。」

斯科爾茲內伸直手臂,將畫舉遠一些,仔細端詳。在小漢斯的筆下,禮服的每一處細節都細緻入微,尤其是女子顧盼生輝的雙眼,栩栩如生。

「是的,他這樣做的確很明智。」斯科爾茲內說。「讓他和維林登院長聯繫。他住在根特修道院。我會幫他寫封介紹信,之後維林登院長會把他介紹給愛爾蘭的相關機構,然後他們會幫他安排行程。如果他資金上有困難的話,就從我們的蘇黎世賬號上走賬。」

門滕笑著說:「謝謝您了。多米尼克這下該解脫了。過幾天等我返回鹿特丹時我就和他聯繫。在走之前,我還要去考察一下沃特福德的地產。」

「沃特福德?」斯科爾茲內問道。「那地方很漂亮。愛爾蘭政府對你熱情嗎?」

門滕點了點頭,說:「熱情得不能再熱情了。不過,我在司法部的熟人建議我用別的名字登記。」

斯科爾茲內非常慶幸自己已經被德國政府從納粹分子名單上刪除了。雖然當時花了他很大一筆錢,但是從此之後他就可以不用改名,過他想要的生活了。這種自由與行賄所花費的金錢相比,絕對是值得的啊。

「你最好聽從他的建議。」

「我也是這麼想的。」門滕點頭回答說,可是他那圓圓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懊悔的神情。

「很好。一小時左右蒂爾南夫人就能準備好晚餐了。你會留下來一起用餐的吧?」

「是的,謝謝。」彼得身子略略前傾問道,「那幾起謀殺案有結果了嗎?我從鹿特丹出發前聽說了克勞斯的事兒。」

「在他之後又發生了一起。」斯科爾茲內說。

「我的上帝。是誰?」

「一個布列塔尼人,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他也是一名愛爾蘭人。我不得不連夜處理這件事。不過我的朋友,愛爾蘭司法部部長已經派了他最優秀的手下調查此事。」

斯科爾茲內說這話時有些言不由衷,但他並沒有為自己的謊話而感到羞愧。事實上,他從未將司法部長看作是自己的朋友,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對他有利用價值的熟人而己。他清楚地知道豪伊之所以向他示好完全是看中了他的名聲和他的公司,他們想在他的光環下沾點光。

一群蠢貨,他們所有人都是。

「聽您這麼講我感到很高興。」門滕說,「赫爾穆特,克勞斯是個好人,他不該遭此橫禍。」

「赫爾穆特·克勞斯是一個酒鬼,還是個好色之徒。我們每個人都將面對自己的宿命,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

在斯科爾茲內的逼視下,門滕退縮了,放棄了為自己的老朋友辯護幾句的想法。最後,他舔了舔嘴唇,說:「他們自然會懷疑是猶太激進分子乾的,也許還會懷疑摩薩德。」

斯科爾茲內考慮是否要將實情告訴門滕,但後來轉念一想,或許順著他的想法會更容易些。「那是當然。」他說。

第二天斯科爾茲內整天都待在莊園里,看著工人們將羊群從一個圍場趕到另一個圍場。他很羨慕那些牧羊犬,同時也很欣賞那個紅臉瘦子的馴狗方式。他名叫蒂爾南,喜歡用吹哨子和模仿狗的叫聲來控制牧羊犬。

斯科爾茲內在斜坡頂上看著牧羊犬飛奔著穿過草地,這讓他想起了排列成進攻隊形的戰鬥機。蒂爾南吹了一個短促的哨聲,牧羊犬立即停了下來.趴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蒂爾南以前告訴過他,牧羊犬中有一隻是爸爸,另一隻是它的孩子。小牧羊犬幾乎從未接受過任何訓練,他只是看著它的爸爸,它爸爸做什麼,它就做什麼。

哨聲再次響起,牧羊犬向前躍出,每兩隻一組,圍著羊群奔跑起來,把羊群趕到一處。幾分鐘後,羊群便全都集中到了另一個圍場里,一名莊園工人立即把門關了起來。

牧羊犬的任務完成後便跑到它們主人身邊,趴在他的腳邊。蒂爾南彎下腰,用自己指節粗大的手掌挨個撫弄牧羊犬的脖頸。

不止一次,奧托,斯科爾茲內把現在能給他帶來快樂的事情與20年前給他帶來快樂的事情進行了比較。年輕時,他的快樂來自於硝煙瀰漫、炮聲轟隆的戰場,來自於在自己的指揮下,那些健壯帥氣的男孩子向死亡發起衝鋒的瞬間給他帶來的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勢。

而如今,他已經開始發福了,髖部和膝蓋有時也不聽使喚。剛才爬上山坡時,他就氣喘吁吁的,大腿又酸又痛。但是年齡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影響,除了會有一些機能衰退的現象出現之外,他的健康狀況還是相當不錯的,至少還能保持10到15年這樣的好時光。在此之後,他或許還能殘喘苟延地再熬十年,那時他的心臟才會完全停止跳動。

斯科爾茲內打算在自己剩下的日子裡,每一天都要像今天這樣度過。他會在莊園里走走,羨慕地看著工人們忙碌地照看羊群,看著牧羊犬忠心耿耿地恪盡職守,惟有思想簡單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的忠誠。

毫無疑問,只有這樣忠誠的人才能成為優秀的士兵。在斯科爾茲內看來,最棒的步兵都來自工人階層。他們整天在工廠,或者莊園里幹活,腦子裡只想著完成分配給他們的任務。如果給他們每人一支槍讓他們去殺敵,他們在炮火和鮮血中將沒有絲毫的猶豫。

然而一名優秀的突擊隊員卻截然不同。他不但要有更高的智商,還要更加狡猾。他需要一個睿智的大腦,同時還必須要有一顆冷酷的心。

就像賴安中尉那樣。

當賴安第一次走進他的馬拉海德大酒店套間時,斯科爾茲內就在他身上發現了這種品質。後來在小屋看到屍體時,賴安並沒有顯得很恐懼,即便是在看到格魯瓦太陽穴上的槍洞、焦黑的頭髮以及掀起的頭皮時,他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畏懼。賴安有著堅強的意志,這一點和斯科爾茲內極為相像。

而且賴安非常聰明,可他的聰明又與豪伊不同。豪伊的聰明與狡詐都用在了滿足貪慾上,而賴安的聰明是在充滿血腥暴力的平民窟里磨練出來的。斯科爾茲內一直堅信賴安必定會把那個叛徒找出來,可是他會把這個人帶到他面前來嗎?賴安清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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