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萬人的安樂

萬人的安樂並不是夢想。我們的祖先為著增加我們的生產力的世世代代的勞動,便證明出來這是可能的,實實在在做得到的。

我們大家都知道,現在實際從事生產的人數雖僅有文明國家的居民的三分之一,然而他們所生產的物品卻是很多的,能夠使家家戶戶都得著相當的安適。我們更知道假使現在那些以耗費他人勞動的結果為生的人,一旦把他們的閒蕩時間用來製造有用的物品,那麼,我們財富的增加,當然是以生產者的人數為比例的,或者還有更多的增加。人類的生產力增加的速率是要超過他的生殖力,這恰和中產階級經濟學的教主馬爾薩斯①的學說相反。一個地方的人口愈稠密,他們的創造財富力的生長便愈速。

①馬爾薩斯(Thomas-RobertMalthus,1766—1834)英國經濟學家。他認為人類的生殖力增加的速率是要超過他的生產力,即是:人口按照等比級數(幾何級數)增加;而食物則按照等差級數(算數級數)增加。為了調濟這種人口過剩的現象,便產生「預防的障礙」(如節慾,避妊,墮胎等)與「實質的障礙」(如戰爭,饑饉,殺嬰等等)兩種制止方法。克魯泡特金在本書和其後的《田園工廠手工場》中反覆申述,證實了馬爾薩斯學說的錯誤。——譯者

因此英國的人口從1844年到1890年之間,僅僅增加了百分之六十二,而其生產力的增加,就以最小的數目來計算,也是二倍於人口的增加率,即是百分之一百三十。法國的人口增加最遲緩,然而其生產力的增加也是很快的。雖然農業常常遇到恐慌,雖然國家常來干涉,還有什麼所謂「血稅」(即徵兵)以及投機商業和財政等等的限制,然而過去八十年間法國小麥生產量的增加卻有四倍之多,工業的生產更增加到十倍以上。至於美國,則這種進步更是顯著。美國的財富並不因歐洲過剩的工人的移往而減少;反而因為這個緣故增加了十倍。

但是這些數字還不足以指出在將來更完善的社會情形之下,我們的財富應該增加到怎樣地步;現在的推算恐怕還不到將來的財富的百分之一。因為現在我們的生產力雖是增加很快,然而一方面遊民和中間人的數目的增加,也是很驚人的。一般社會主義者預料資本會漸漸地自然集中在少數人手裡,所以只要把幾個大富翁的財產充公便行了。然而這種預料不惟不能實現,並且發生了相反的事實,就是那些依靠他人勞力而生活的寄生者還是不斷地增加。

在法國每三十個居民中,實際的生產者還不到十個人。統計全國的農產,不過是不滿七百萬人的勞力的結果。在礦業和紡織兩大工業中,工人的數目還不到二百五十萬;然而掠奪勞力而生活的人究竟有多少呢?

在英帝國從事於紡織業的工人,合女工童工在內僅有一百萬人;從事礦業的不到九十萬,耕田的不到二百萬。據最近工業調查的結果,在全部工業中被僱用的男女工及童工僅有四百餘萬。①那些統計學家要在四千五百萬居民中算出八百萬生產者的最高額,便不得不誇大其說了。嚴格地說,從英帝國輸出於全球的貨物,也不過是六七百萬工人製造的。至於那些股東和中間人,他們直接間接斂取勞動者的精華,又插身在生產者和消費者中間坐收厚利,這種人的數目究竟有多少呢?

①在五十三種不同的工業的各部分(連軍用品製造業在內)中僱用勞動者的總數為四百零一萬三千七百十一人;在鐵道的敷設與保線事業中有二十四萬一千五百三十人。他們的生產總數價值達到1,041,037,000鎊,而他們的凈產數是406,799,000鎊。——著者(英文本)

不但這樣,並且那些擁有資本的人還不斷地限制生產,以減少貨物的產額。我們且不必說那些專門供富人吃的牡蠣,寧可一車一車的拋在海里,只為了免得它變成平民的食品。我們更不必說起象牡蠣那樣地處置了的千百種奢侈品——織物、食品等等。我們只要記著他們用什麼樣的方法來限制人類最必需的物品的生產便夠了。無數的礦工準備著,並且也很願意來天天挖煤,送給那些冷得打顫的人;然而通常他們裡面的三分之一,甚或三分之二在一個星期內不能做工到三天以上,因為老闆要維持煤炭的價格,不願因煤的出產加多而使其價格減低。成千成萬的織工也同樣地被禁止使用紡織機,雖然他們的妻子兒女只穿著破布,雖然全歐洲四分之三的人都穿著不象樣子的衣服。

時常有幾百個熔礦爐,幾千所工廠休息著不開工,又有許多隻做半天的工——然而在每一個文明國家裡面,都有二百萬以上的失業工人;他們到處尋找工作,卻始終得不到一個!

倘使叫幾百萬人來開墾荒地,或把瘠地化為收成很好的沃土,他們將會是何等地歡喜!一年間的方法得宜的勞動,可以使英國數百萬英畝荒廢著的象現在所謂絕對不毛之地,生產出五倍多的東西來;更可以使現在一英畝只產出八英斗的小麥的法國南部的乾地,增加五倍多的出產。然而這些勤勉的願意去開墾的人卻得不到工作,仍不得不過著閒蕩生活。這實在是因為那些土地,礦山和工廠的主人喜歡把他們從公共社會掠奪來的資本,投到土耳其和埃及的公債里,投到巴達哥尼亞的金礦中,使埃及的農夫,義大利的移民,中國的苦力作他們的工錢奴隸。

這不過是直接的有意的限制生產。此外還有間接地,無意地限制生產的方法,這便是把人類的勞力耗費在製造絕對無用的,或僅能滿足富人的虛榮心的物品上面。

財富遭受著間接的限制到怎樣的程度呢?應該用於生產上的精力,並且特別用於生產所必需的機械的設備上的精力,又被耗費到怎樣的程度呢?我們簡直不能用數目字算出來。我們但看歐洲每年耗費在軍備上的那筆大款,其目的不過是為著攫取各國市場的支配權,使自己的貨物暢銷於鄰近的地方,俾國內的掠奪更見容易。又每年要耗費數百萬金錢來供養各種官吏,他們的職務卻僅僅是來維持少數人的「權利」(即是幾個富豪的權利),少數人操縱國民經濟活動的權利,並且還要耗費數百萬金錢來維持裁判官、監獄、警察,以及一切所謂「正義」的裝飾品,這完全是耗費於無用之地了。因為我們大家都知道,只要大都市中的貧乏稍微減輕一點,犯罪的事也會因之而減少的。最後我們還要說每年耗費在宣傳毒言邪說的印刷物上,以及為黨派,為政治家和投機的公司等等的利益而出版的造謠的報紙上面的金錢,也有數百萬之多。

然而還有前面未舉出來的勞力的浪費。譬如保持富豪家中的馬廄、狗窩、奴僕等等的事;助長交際社會的新奇流行和迎合庸俗的大眾的低級趣味的事;又如強迫那些消費者購買他們所不需的物品,或利用誇大的廣告來把劣貨賣與他們的事;此外還有製造者為著貪圖厚利的緣故,去生產絕對有害的物品的事:這樣的浪費是很可驚的。假使把這種浪費完全用來生產有益的物品,那麼,我們的財富又要增加一倍以上。假使把這種浪費用來置備機械,放在工廠與製造所裡面,那麼現在三分之二的國民所缺乏的物品又會充滿在商店中了。在現今的制度之下,各國的生產者中,差不多整整有四分之一在一年中間有三四個月是得不到工作的,還有四分之一的勞力(其實甚至可說是二分之一)的結果完全造就了富人的娛樂和公眾的掠奪而已。

因此倘使我們考察一下現在的情形,看見一方面各文明國內生產的增加異常迅速,一方面又看見現在情形下直接或間接的限制生產,我們便自然而然地得到一個結論,就是:倘使把經濟制度改良一下,使它更為合理一點,那麼,不到幾年的工夫,必要的生產品便會積蓄了很多。到了那時,人人都要說:「夠了!夠了!我們的煤炭、麵包、衣服等等都很夠了!我們休息一下,再來考究怎樣才能夠好好地利用我們的閑暇,發展我們的能力!」

從此,我們可以相信萬人的安樂不是夢想了。誠然,在上古時代,人用盡他一身的力量耕種一畝土地,只得著幾斗小麥,並且還要用手來製造農業上,工業上的器具時,這算是夢想的。然而現在的情形不同了。現在人們已經發明了發動機,只用少量的鐵和幾包煤炭,便能運轉複雜的機械象駕馭柔順的馬一般,在這時候,萬人的安樂不再是夢想了。

但是要實現萬人的安樂,就不應該將這莫大的資本——城市、房屋、牧場、耕地、工廠、公路以及教育等等——認為一種可以由少數壟斷者自由支配的私產。

這些由我們的祖先在困苦艱難中所獲得,所建築,所創造,所發明的豐富的生產工具,應該成為一種公共財產,俾萬人的最大福利可以由眾人的共同利益中產生。

應該要有充公的創舉。應該知道萬人的安樂是目的,充公是方法。

「充公」,這就是歷史放在我們二十世紀①的人面前的一個問題。一切能夠用來創造眾人幸福的東西皆歸眾人所有,這就是近代人的最大要求。可是,這個問題卻不能靠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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