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范雅芳割愛報知己

李堅確實傷得不輕,儘管他很堅強,也不得不在床上靜躺著。尤其是有骨折部位,需要固定才能恢複,更不能下床活動了。

吳雅男雇了兩個中年女傭,專門伺候李堅。但她們都沒有經驗伺候病人——傷員,多半還要范雅芳親自操勞。吳雅男說要從華山醫院帶個護士來幫忙,范雅芳又不要,說人多嘴雜,唯恐走漏風聲。這樣,范雅芳不僅要負起治療工作,而且李堅的生活瑣事,她也要親自料理。

在最初一周內,李堅的傷口感染,發著高燒,范雅芳幾乎晝夜不離床前,想盡辦法退燒,控制病症。吳雅男得知後,從上海趕來,急得直哭,一會兒說要請上海的名醫來,一會兒又說還是把李堅弄回上海住進洋人辦的醫院。最後把范雅芳惹急了,和吳雅男大發脾氣。

「你跑來搗什麼亂!你以為就你急啊,我不比你更急?你馬上滾回上海去,不叫你不準再來!」

吳雅男大驚,范雅芳雖性格外向,但也不失溫柔。他倆一起長大的,他還從未見她發過脾氣,何況又是對他呢?

「阿姐……」

「你滾!你滾!你滾啊!」

「他……」

「他死了我殉葬!」

真把吳雅男嚇壞了,不得不離開蘇州,回上海去。

經范雅芳精心治療和護理,李堅終於度過了危險期,傷勢趨於穩定。

在這一周里,李堅曾幾度高燒昏迷,但清醒的時候還是占多數。他親眼看到范雅芳日夜不離床前,不停地給他喂葯喂水,更換敷在腦門上的涼毛巾,測試體溫、打針、換藥……甚至連他排便,她也不肯叫傭人,把李堅感動得直流淚。

她也流淚了,卻還笑著替他拭淚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還自稱殺手呢,應該鐵石心腸,哪有哭鼻子的!」

「阿妹!」他這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她,「阿哥讓你受累了。」

她說:「你叫我『阿妹』了,應該伺候阿哥的。阿妹是醫生,阿哥是病人,不必避諱。病人有權心安理得地享受醫生照看。一切都等你傷好後再說吧。那時阿妹有準備,以正常心態聽阿哥的甜言蜜語。就怕你能下地了,什麼好聽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經過范雅芳一周精心護理,終於控制了病情,退燒了。

李堅說:「阿妹,你該好好休息兩天了。」

范雅芳說:「阿哥,你別管阿妹,自己好好保重吧。現在雖退燒了,傷口還沒癒合,不能高枕無憂。哪天你能下床了,阿妹才能放心睡個安穩覺呢。」

又過了數日,張振東和李志強來蘇州看望李堅。張振東先向范雅芳問了李堅的傷情。李堅見他們交談很親切的樣子,不像初次見面。

張振東這才和李堅交談:「那天你受了傷,我們也派人去華山醫院,想告訴你必須馬上轉移。不料白光搶了先。我們的人看到她去了,又聽說她也為你轉移的事去的,就沒有露面。」

李志強說:「你們從華山醫院轉移後的當天午夜,鬼子、漢奸就騷擾了華山醫院和范家。白光料事如神,你不覺得蹊蹺嗎?」

李堅看看張振東,默然無言。

張振東說,「其實白光的神秘,你自己也能體會到,只不過因受感情的蒙蔽,沒有正視而已。

「你大概很關心她現在的處境吧?

「對白光這個人,我們一直懷疑,但沒有證據,也不好下結論。

「這次你受傷前後,她的情況才有所暴露。

「她通知吳雅男讓你隱避起來後,龜田回到了上海,將白光召了去,勒令她立即把你交出來,由龜田處理。她說她也不知你在哪裡?便被龜田關起來嚴刑拷打。她倒是咬緊了牙始終沒有說。

「龜田被你炸傷後,白光趁鬼子慌亂之時,潛逃出來,去了華山醫院。然後她又回到了特務機務關押她的地方。

「至今她還在關押之中。」

李堅聽了十分驚訝,但他知道「他們」有「內線」,這些情況絕非子虛烏有。他問:「這,說明了什麼呢?」

張振東說:「過去,我們沒有發現白光與龜田有何接觸。現在忽然龜田把她召去。關押、拷打,她都能在特務機關的牢獄中,很輕易地走出來,給你通風報信,事後又自動回到特務機關的牢房,而不是隨你轉移——逃之夭夭,為什麼?」

李堅聽了,心裡咯噔一下,不禁「啊」了一聲。

李志強說:「白光的真實身份昭然若揭了。不是這樣嗎?」

張振東接茬兒:「不!在沒有確鑿證據前,我們還不能說她的真實身份就已經確定了。」

李堅問:「你們的內線應該知道啊。」

張振東解釋:「我們的內線對日寇深層的機密還不能及時掌握,比如上次我們解救被捕同志的事,內線只知何日何時要押往南京,也知道了走鐵路和公路的兩套方案,但最機密的第三套方案卻不掌握。

「白光是隱藏很深的人,或者她的真實身份,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唯其如此,她肩負的任務就特別值得注意了。

「龜田是個很兇殘的傢伙,按他的習性,對於不肯開口的人,是很沒有耐心的,尤其是他受到極大壓力,在限期捉拿或擊斃你的情況下,白光堅持不說你的去向,龜田哪裡能忍耐得住?凌遲碎剮都有可能,但據說他命令對白光用刑,只用皮鞭抽身上,不許打臉上,而且只打暈過一次,就不再打了,顯然他也不想把她打殘,更不能打死。這不很反常嗎?

「龜田親自審問白光,只有一句話,李堅到底在哪裡?並沒有別的話。白光咬牙不開口,龜田也沒有用死來要挾,顯然他們彼此心中有數。」

李堅一直低頭聽著,過了半晌他才問:「她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要屢屢救我?」

李志強有點憤慨了:「真是的!這還用再問嗎?」

張振東朝李志強擺擺手,然後回答李堅:「我們不作無證據的猜測。但是,可以肯定她是日寇方面的人。她屢屢救你,絕不可能完全出於對你的感情,必有更深的不可告人目的。」

李堅不得不點頭:「很有說服力。」

張振東不再說這件事,他將問題留給李堅去思考。他換了話題,向李堅宣講國內各戰場情況及國際反法西斯戰場的形勢。滔滔不絕,真是口若懸河。

李堅對張振東的知識、口才、記憶力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張振東說:「看發展,國際形勢很快會起變化,我們今後的鬥爭形勢,也要隨著變化。

「你現在的任務是服從醫生指導,儘快把傷養好,別的事你都不必關心了。等你傷養好了,我們再研究你今後的行動。希望你剋制自己,再不要單獨行動了。

「我們委託范雅芳同志照顧你,所以我們對你的傷情也比較放心。希望你尊重她的醫療安排,有什麼事,也可以通過雅芳同志和我們取得聯繫。」

李堅聽了,驚訝地看著范雅芳,他真不敢相信,這個有張娃娃臉的姑娘,居然也加入了共產黨!

張振東和李志強走後,李堅問范雅芳:「你怎麼會加入了地下黨的?」

范雅芳說:「我還是老黨員了呢,在上大一的時候就加入了地下黨。」

「你也參加張振東他們的行動嗎?」

「做地下工作,有許多工作可做,不一定要參加武裝鬥爭嘛。你不要多問了,老張不是說了,你現在的任務是乖乖地聽我的話,好好養傷。」

從此,李堅不得不另眼看待這個姑娘。

李堅又休息了一段時間,終於能夠下床了。在這段時間裡,范雅芳還是堅持由她自己照顧李堅,不容傭人插手,除了吳雅男隔一兩天來蘇州看望他,住一宿匆匆而去外,他只和范雅芳待在一起,沒和其它人接觸。

在退燒後的最初階段,為了不使他勞神。范雅芳很少和李堅說話,又怕他感到寂寞無聊,便拿本翻譯小說讀給他聽。她讀的時候,總是坐在床沿上,斜靠在床頭,貼得他很近,以至氣息相侵。她使他陶醉的,往往不是小說中跌宕起伏的情節或生動的描述,而是她那委婉悅耳的語音和那撲鼻的陣陣似麝香非麝香的處女肉香,使他忘卻了傷痛。單調的病榻生活,變得很溫馨了。

在長達一個多月的時日里,她給他讀完了好幾部國外的長篇名著。

她會唱越劇,也常哼給他聽。他儘管聽不懂,但他感覺她的音調很美,他很愛聽。有時他會要求她哼一段,她也樂於接受,從不拒絕。

在兩個來月朝夕相處的接觸中,李堅和范雅芳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了。甚至在接觸中,兩人都不拘小節,尤其是范雅芳,常和李堅打打鬧鬧,毫不避諱。

李堅從軍校到部隊,生活十分嚴謹。他所在的部隊,是正規軍,紀律嚴明,尤其是在對婦女方面,更是有嚴格要求。他在接觸白光前,連和婦女說話都有限。他又是個很注重道德的人,把和女人接觸看得很嚴肅,儘管在與白光接觸後,他有所改變了,但那多半出於無奈。並不因為接觸了白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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