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貓 第二章 天運堂

卡巴萊酒館上演雙重殺人事件,是在三月下旬。那時,每天晚上,都有個怪人在酒館正門旁邊擺攤。

不,原本並不是各擺各的攤子,而且,那人也不是剛開始在這裡擺攤。這酒館開業一個月後他就來了,也就是自去年12月以來,他就在這裡了。

但他選在這地方真是個大錯誤。來來往往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是個算命的。

在豪華的卡巴萊酒館大門旁,有一家算命館,掛著被煤煙熏黑的燈籠,真是奇特的對比。這可以看做是混亂的現代日本的縮影。烏黑的燈籠上畫著算籌,那算籌就擺在旁邊;算籌下寫著「天運堂」三個字。

閱書架上擺著一盞方形紙罩座燈,燈光昏暗,看不清這位天運堂的年紀。也許上了年紀,也可能沒那麼老。雙頰埋在大把髭鬚中,帶著度數很高的眼鏡。鏡框好像是銀的。頭上戴著深色揉烏帽子,身穿有些褪色的藏青十德僧袍,僧袍下是皺巴巴的褲裙。腳上套著白襪子,厚朴木齒木屐。沒有客人的時候,便在燈影里無所事事地抽著煙絲。自去年12月以來,每天晚上,都能在卡巴萊酒館旁邊看見天運堂的攤子。

天運堂選擇卡巴萊酒館旁作為營運場所,初看似乎是個錯誤,但實際上卻很成功。

出入酒館的大多是黑市中人,迷信的不在少數。醉醺醺地回家時,常在閱書架前駐足,占卜一下明天的運勢。天運堂毫不客氣地騙了他們高昂的占卜費,所以,他懷裡總是相當暖和的。

但那天晚上的那一時刻,天運堂攤子前空無一人。天運堂百無聊賴地往髒兮兮的煙袋鍋里填著煙絲。

酒館裡傳來嘈雜的爵士樂。

還有一個人……不用說,是負責監視的便衣警察。

新井刑警背靠酒館外牆,好似頗為無聊,一個勁地抽煙。他和天運堂似乎已經混熟了,時不時地互相開幾句玩笑。但一旦有人出入酒館,新井刑警的眼便會放出光來,若無其事地觀察著對方。

突然,刑警好像嚇了一跳,睜大眼睛,慌慌張張地壓低帽檐,裝作點煙的樣子。天運堂也一邊重新裝煙絲,一邊若無其事地窺伺著刑警。

來人在卡巴萊酒館正門前停下腳步。他環顧四周,猶豫了一會,進了門。他大約50歲上下,身材瘦削,身穿西服。忠厚的面容一變,成了這種酒館的顧客類型。

新井刑警見到這人,之所以如此驚訝,是因為他認識他。這人是被搶銀行的支店長——記下鈔票編號的那位。名叫日置重介。

新井刑警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那位支店長為什麼會來卡巴萊酒館這種奇怪的地方?這不是謹慎正直的銀行家之流該來的地方。何況大家都知道,日置重介是個認真耿直的人,絕不會踏進卡巴萊酒館這一黑市根據地的。

新井刑警抽著煙,飛快地思考著。隨後,他將剛點燃的煙丟下,從容走進了酒館。丟在地上的煙蒂還微微冒著白煙。

天運堂從閱書架後站起來,仔細地踩滅了煙蒂。

他透過玻璃門朝酒館裡看去,忽然感到有人,向後一轉頭。閱書架前站著一個人。天運堂急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手相?看面相?」天運堂一本正經地撫平神簽,仰望對方。

那人沒有回答,眼神空洞,望望廢墟,又看看亮堂堂的酒館入口。眼神中有種奇異的空虛。

天運堂放下神簽,定睛看著那人。他年約二十七八歲,相貌並不兇惡,臉上鬍子邋裡邋遢,有些形跡可疑。沒戴帽子,頭髮亂蓬蓬的。沒穿西服,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同尋常。

天運堂忽然倒抽一口涼氣。鼻翼顫動,深度眼鏡後面,眼睛眨得厲害。

天運堂站起身,繞到閱書架前,拍拍那人的肩膀。

「喂,老弟,怎麼了?一副被嚇著的樣子。」

那人扭頭看著天運堂,面無表情。天運堂又拍拍他的肩膀。

「老弟,振作一點。年紀輕輕的,怎麼了嘛……」

這時,天運堂發現,在五六間遠的黑暗裡站著兩個男人。他急忙把手從那人背上拿開。黑暗裡的男人招招手,像是在漫不經心地發出什麼信號。

天運堂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用發抖的手指裝填煙絲。奇怪的男人蹣跚著從天運堂面前走開,看了明亮的卡巴萊酒館入口一會兒,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走了進去。

暗處站著的兩個人馬上不客氣地來到天運堂旁邊。

「剛才那個人說了什麼?」

一聽這口氣,天運堂馬上明白是警察。這兩人都是便衣。他默默地搖搖頭。

兩個便衣對視一眼,低聲交談了些什麼,也進了酒館。

天運堂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心裡盤算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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