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會 第六節

含有煤氣臭味的風,從福岡警察署的調查室的窗戶外,慢慢地飄散了進來,使人感到了一股涼意。杉原溪子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仍然十分鎮定地坐在那裡。她那張與平時不同表情的臉上,凝結著沉重的疲勞。

「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輕易放棄努力。」杉原溪子在心裡,暗暗地對自己說道。

在警察署里的調查,比杉原溪子想像的還要嚴苛。僅僅三、四個小時,就把她骨髓里的事都弄明白了。警察們敏捷地調查和固執地詢問——他們幾乎事無巨細地,全都查個一個「底兒掉」,也許這就是「漫天撒網、重點捕撈」吧。

然後,就是無言的對視,那種默默的壓力,足可以使一個人精神崩潰。

但是,經歷了那一晚上「考驗」的杉原溪子,也不是以前的她了。無論問她什麼、回答什麼,她都始終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也就是:承認自己和「真璧」有過接觸,而對於他的死,自己一無所知。

杉原溪子把自己全部的氣力,都用在這一點上了。

「那麼,我再問你一句……」坐在杉原溪子正面的、青黑色面孔的,名叫安達的警部補,點上一隻新的香煙之後,打破了剛才沉悶的氣氛,「你說你於4月19日晚上6點半左右,在電視台附近偶然遇上、並認識了真璧秀敏,坐他的車去了新宮的海港,在那兒他才發現,你不是他要等的人?」

「是的!……」杉原溪子點頭承認。

「怎麼發現的?」

安達警部補已經反覆問過杉原溪子好幾遍了,似乎他要在溪子的幾次陳述中,找到一絲破綻。

「因為在那裡,我遇見了高堂先生,和RSK的淺雲先生……」杉原溪子回答。

「嗯。這麼說,你是和他素不相識了。那麼,真璧先生說了,他要和所等的人做什麼了嗎?」這是一個新的提問。

「沒有。」杉原溪子搖了搖頭。

實際上,那時候,真璧秀敏確實什麼也沒有講。

但是,說完這句話,杉原溪子的腦子裡面,便浮現出了立花洋介讓她看的,那張照片中的女人來。難道那天站在石油大樓前的那個女人,真的就是真璧秀敏打算要見的人嗎?

可是,杉原溪子堅決閉住了口。她無法確信,她也不相信說了之後,能夠改變自己目前不利的處境。但是,實際上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

「嗯。那麼後來呢?」這一次,安達警部補把煙捲叼在嘴上,嘴角滿出了一點點笑容,也許,這就是他們常用的套路吧。

杉原溪子感到:自己如同貓爪下的一隻老鼠一樣,受著他們的隨意擺弄。如果就這樣繼續審問下去,那麼,自己也只好這樣應付他們!溪子心中下了決心。

「後來我們去了志賀島。」

「直接去了飯店?」這個人的問話中,竟然還夾雜著諷刺。

「在瞭望台呆了一會兒……後來,因為要吃飯,於是就去了飯店。」

「你們吃了多長時間?」

「一個半小時吧……」杉原溪子不能肯定地說。

「那麼,後來呢?」

「後來……」杉原溪子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感到臉紅心跳。

「後來,你就和真璧先生,定了一個房同,住了一夜。是這樣的吧?」

這種話,杉原溪子絕對說不出口。知道進房間和回公寓的時間後,這名刑警便可以得知他們兩個人的行動了。對此,杉原溪子的沉默,就表示對這個事件的承認了。

「也就是說,你對一個剛剛認識了三、四個小時的男人,如此輕易地就毫無反抗,直接地以身相許了。」安達警部補面色鄙夷地望著杉原溪子,冷笑著問道,「你承認嗎?」

杉原溪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搖了搖頭,並立刻流出了眼淚。在刑警的咄咄追問下,自己的辯解,連溪子自己都無法相信。她已經無力再說下去了,還是全部坦白了的好。

「啊,那好吧。」安達警部補很欣慰地點了點頭,確證似地問道,「那麼,他把你送回公寓的時間,是4月20日凌晨一點左右嗎?」

「是的……」杉原溪子低頭了。

「在那之後,你和真璧秀敏先生,一點接觸也沒有嗎?你是說,你連他的姓名和住址,也不知道嗎?」

「是的。」杉原溪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為什麼對周圍的人,說他是你的戀人?」安達警部補好奇地問。

大概警方在死者真璧秀敏的身上,看到了杉原溪子的地址以後,便抓緊時間向公寓和九州電視台的人進行了打聽。這也是從一開始,杉原溪子就察覺到的一點,因此,她決定坦白部分事實。

「因為……就和我剛才說的那樣、我實在是為了開個玩笑,誰知道後來會……」

「別說了,我再問你,昨天晚上,真璧先生是不是有事去找你了?」

「找我?」

「不是找你?」

「我不知道哇!……我都說了好幾遍了,自從4月19日,那天晚上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不相信。」這個刑警吸了一口煙後,慢悠悠地說道,並笑了起來。

「昨天夜裡,你不認為他是來找你的嗎?而且,在公寓附近的沼澤池裡,還發現了他的死屍。」

「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呀!……」杉原溪子帶著哭腔爭辯著。

「光說什麼也不知道,只怕是說不通的吧?我們又不是小孩子,還是講真話更好。」

「說什麼真話?」杉原溪子莫名其妙地看著警察問。

可是,安達警部補突然停了下來,直盯盯地看著杉原溪子,滿臉流露出對溪子,不信任的敵意來。但是,當他再次開口時,口氣馬上變了。

「你是不是真璧先生的情人?他在這方面可是老手了。他用結婚當誘餌,你不也三十來歲了嗎?……」安達警部補冷笑著說,「對一個有錢、也有地位的男人,你不動心,想成為他的繼室老婆,這恐怕是講不通的吧?對我們來說,這種事兒見得多了……」

「什麼?!……」杉原溪子驚訝地尖叫了一聲。

「那麼,你說一下,他到底答應你什麼了吧。是不是你發覺他在欺騙你之後,你就決意要報復他。」安達警部補推測著分析,「昨天晚上,他來到你的公寓找你,你把他騙到沼澤池邊,趁他不備,猛擊他的後腦勺部位,然後勒死了他。是這樣的吧?」

「胡說!你這是……」杉原溪子憤怒地大叫著。

污辱、冤枉和憤怒,一下子從杉原溪子的心中發泄出來,但是,她沒有更多的話,只是大顆大顆地流淚。

安達警部補不信任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這我完全可以想像的到。只要一調查,就全都能夠弄明白了。」

杉原溪子氣憤地緊咬牙關。她壓住憤怒的火兒,可是,還是從牙縫中,傳出氣憤的聲息來。

這簡直比什麼都更加殘忍!

杉原溪子對於「殺人嫌疑」的恐怖,從剛一發現屍體的時候,溪子心裡就萌生了,但是,真要被戴上這頂「帽子」的時候,杉原溪子的心中,又不免產生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會落入如此殘酷的處境呢?自己是那種女人嗎?!

這時,不知道為什麼,杉原溪子突然想起了北坂麻理子。

「如果自己是北坂麻理子那樣的女人……這個警察,還會對我這樣嗎?不,大概會用更溫和的口吻問話……反正,決不會用這種冷酷的腔調……」

這個刑警再次用冷漠的目光,盯向杉原溪子說:「杉原小姐,我再次問你,昨天晚上8點到9點,你在什麼地方?」

杉原溪子馬上明白了,真璧秀敏的死亡時間,已經推斷出來了。她回公寓看到屍體的時間,是夜裡10點半左右。

杉原溪子抬起了頭。昨天是開審查會議,可是,自己沒有到會,去了「巧巧」百貨商店;可要,說8點到9點的話……她正好一個人在電影院里看電影。可是,當時她根本沒有心思,連電影的大致內容,和主要演員叫什麼也記不清楚了。

具體的恐懼感,牢牢地抓住了杉原溪子的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淚水不流了。當初她的眼淚,是為自己的委屈而流,可是,這會兒她感到,自己一下子落入了深淵之中。這是一座無法逃出的深淵!也許,因此,自己就要成為真正的兇手了!……

杉原溪子過了一會兒,才說齣電影院的名字,但是,自己都感到是那麼的有氣無力,不僅對方不相信,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在電影院里,你都見到誰了?」

「沒有。」

「那麼,有什麼印象深的事情嗎?」

「啊……別的……」

她心裡越急,越感到那時候,自己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最後,安達警部補又問杉原溪子電影的內容,可是,溪子只答了幾句,就說不上來了,因為,當時,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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