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會 第四節

杉原溪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尖叫。她感到全身的血都在倒流,心臟像要爆炸一樣承受不了了。一陣陣劇烈的心悸,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只好用手握住身後的門把手,好不容易才支撐住身子沒有倒下。

不知道過了幾秒種,杉原溪子問了問自己:「婊子,這是不是幻覺?」

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兒,夜風從外面吹了進來,窗帘在搖曳著。杉原溪子又收回了視線。

最初的衝擊波消退了,杉原溪子必須再次確認一下,剛才看到的情景。她戰戰兢兢地把視線,又移向了地面。這不是幻覺。確實是那個男人……

雖然只看了一眼,杉原溪子就可以認出:那正是和她同床共枕了一夜的那個男人。他那異常紫紅的臉扭向一側,人體整個趴在地上。他穿了一身灰色的西服,右腿像十分痛苦似地伸展著,而左腿則不自然地彎屈著,並被壓在右腿下面。黑色的、底子很厚的鞋,被扔在地毯上。

上衣的背部,像起了皺摺一樣,向脖頸那裡集中著。他的右手恰好放在了脖子的喉嚨處,而且,在他的喉嚨處……

杉原溪子看到這裡,心臟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在那個男人的喉嚨處,有一條茶色的麻繩,緊緊地勒在那裡。但是,溪子看不清楚,扣打在了什麼地方。而且,他的後枕部還有一處塌陷下去,還可看到某一部分,有青黑色的腫脹之物。

杉原溪子從心底深處,產生了一種恐懼感,她的雙膝抖動不已,可是自己的視線,卻像是被吸引過去似地,又一次投向那個男人。

無傷處的頭髮都十分密厚,並且十分光澤。杉原溪子定了定心之後,便仔細觀察起這個男人的臉部來。

這個男人的臉部充滿了瘀血,側臉俯趴在地板上。那高鼻樑一直通到臉頰部分的輪廓,依然在顯示著壯心不已的倔強。但是,從鼻子上掉下來的眼鏡,似乎在述說著,他的來訪的厄運。此時此刻的這個男人,卻是與那天截然不同的、一副醜陋的相貌……!

「出大事了!……」杉原溪子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反射性地撲向房門,「必須馬上去喊人來!……」

可是……杉原溪子突然停止了動作。這一瞬間向她襲來的,是一個明確的直覺:自己忘了一件重大事情。

杉原溪子脫下了鞋,扔在了地上,輕輕地靠近這個男人。

恐怖還在時時衝擊著杉原溪子的全身,她的雙膝還在顫抖著,但是,杉原溪子必須要確定一下的決心,比恐怖更為堅決。

這個男人的左手裡,好像抓著一件什麼東西,要扔出去似的,因為他的臉和左手的方向,呈現出這種姿勢。

已經沒有一絲溫乎氣兒了,雖然不是那麼冰涼,但是,顯然,心臟早就停止了跳動。脈搏當然也沒有了。

杉原溪子把手指靠近他的鼻孔,沒有一絲氣息。

「他死了,這是他殺!……」

杉原溪子下意識地,做出了這個判斷之後,渾身又是一陣寒意穿過。

還是要去喊人。

杉原溪子倏地站了起來。這個男人已經死了,再搶救也不會復甦了吧。但即使是這樣,也要立即去叫人來……

可是,杉原溪子的腳卻一動不動,一步也邁不開了。彷彿在溪子的面前,又出現了如同在製作間里,製作節目一樣的場景,一幕幕畫面從她面前掠過:

杉原溪子的聲音傳遍了公寓,刑警們馬上趕來,三個人,不!五個人?……反正他們那尖銳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杉原溪子的身上。

「畜生,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這是怎麼回事兒?!……」

「不,不知道,我什麼也……」杉原溪子驚恐萬狀地分辯著。

「馬鹿野郎!……」刑警們的臉上,露出了冷酷兇惡的笑容。

正在這時,鄰居菅井君江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就是杉原小姐的戀人!……」菅井君江信誓旦旦地指認著,「這段時間之間,他們常常半夜回來,好像有了什麼意思。」

不一會兒,富岡干男和立花洋介也都進來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證明:這個男人,就是杉原溪子的未婚夫。可是,他為什麼會在溪子的房間里被殺掉了呢……

「啊!……」杉原溪子無意識地呻吟起來。

杉原溪子突然想到:自己一定會被拘留。也許新聞媒介會大登特登——《一個女導演變成了殺人犯》。如果這樣,即使自己是清白的,也一定會被清除出攝製組的。不,九州電視台也不會容留她。福岡也呆不下去了。而且,自己今後的人生?……

眼前的虛像越來越膨脹起來,這種新的恐怖感,又牢牢地抓住了杉原溪子的心。

杉原溪子情不自禁地朝大門口走去,但是,她沒有開門,而是馬上將屋門鎖上。然後,她又走向對面的窗戶,關上了開著有10厘米縫兒的窗戶。

也許,這個男人就是從這兒進來的吧?但是,開的縫兒是固定好的,不打破玻璃是進不來的。但也許自己根本就沒有固定住窗戶,就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最近一個時期以來,杉原溪子對自己的記憶力,越來越沒有自信了……

在這間有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里,鋪著地毯。再裡面,是一間有三張榻榻米大小的卧室,和一間廚房,看上去多曬有一點凌亂。而這個男人倒在旁邊的桌子,和另外兩把椅子,也多少有點兒歪了,而且,桌子上放著的裝著周刊雜誌、火柴盒和記錄紙的文件筐,也掉在了地上,筐子裡面的東西,散落的到處都是。也許這個男人在倒地的時候,碰到了桌子上的東西。

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了。

為了慎重起見,杉原溪子又到卧室和廚房裡,仔細檢查了一遍。的確,和自己早上出門的時候一模一樣,窗帘沒有動過的痕迹。

這個男人的身上沒有出血吧,地上和他身上找不到血跡,也沒有發現兇器之類的東西。雖然他進來以後脫掉了鞋,但是,地毯上有明顯的腳印,也許當時他的鞋太髒了。

杉原溪子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立即收拾起來,放進了文件筐里,然後又放在了桌子上。溪子又走過去,把椅子重新擺正,又把桌子也擺了擺。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杉原溪子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腳,居然運用自如了;在她那異常興奮的意識當中,又在考慮別的事情了。當她把一切都收拾停當後,思考也結束了。

屍體必須弄走!……可是,要轉移到哪兒好呢?

杉原溪子反射性地記起了幾年前,看過的一部法國警匪片中的一個片斷:從一個被暮色包裹著的,豪華私邸的大門裡,閃出兩、三個抬著裝有屍體的麻袋的男人的陰影。男人們把屍體,放進了停在門口的一輛汽車上,然後,汽車馬上就開走了。

車子開到了一大片陰森森的森林裡,停了下來。這幾個男人下了汽車,把裝屍體的麻袋扔在了那裡,然後車子若無其事地開走了……這鮮明的畫面,使溪子清醒了起來。眼下這種事情,自己還做不到,因為溪子沒有車,而且只有自己一個人。

「自己在想什麼呢?……」杉原溪子拚命地思索著辦法,「轉移屍體?可以做到嗎?……萬一被人發現了,那可就再也說不清了,一定會成為自己是兇手的有力證據。」

沉著、冷靜!……杉原溪子不停地對自己說著。必須冷靜地思考以後,才能夠行動。——可是,剛才想到的「殺人嫌疑」一詞,又緊緊地揪住了杉原溪子的心。

那麼就報警吧,可是,是否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那就不好保證了。在人世間,自己沒少聽說不少人,因為各種原因而一生蒙冤。

不!……就算是自己洗清了殺人的「罪名」,可是,自己與殺人案有關的這一概念,是無法從人們的心中抹去的!儘管這是一件偶然的事件。在杉原溪子的房間里,一名被她稱之為「戀人」的男人……

馬鹿野郎,簡直太笨了!這樣的事件,怎麼可能說得清楚呢!

絕望的眩暈感,再次向杉原溪子襲來。突然,一個新的想法,在她的腦袋當中一閃!

不需要把屍體搬到很遠的地方。搬出這個房間就足以了,因為問題不在於距離。屍體所在的位置,是使自己獲得解脫的有力證明。

於是,十分自然地,一個場地,浮現在了杉原溪子的心中。這個地點非常近,站在窗戶旁邊,就可以看到有一個水池。

如同它的名字叫「綠丘」一樣,這是一片山丘起伏的丘陵地帶。這兒的窪地里有大大小小的水池和沼澤,最近的水池,距離杉原溪子住的公寓,只有幾米遠。那上面全都是綠色的水,十分混濁。

但過於近了,也是不行的。像這樣的沼澤,在農田的對面還有一處。過去,杉原溪子常常在散步的途中看到它,而且面積挺大。那個沼澤的周圍,還有許多小山包兒,可以遮住遠處的農舍。半夜裡不會有過路的人的。

要不就搬到那裡?那麼,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杉原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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