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脫逃

「耶和華說:那日我必拯救你,你必不至交在你所怕的人手中。」

——《舊約·耶利米書》39:17

1421年義大利那不勒斯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貝娜麗斯的發熱癥狀已經消失了,她白嫩的面頰上重新浮現出玫瑰一般紅潤的顏色,精神也好了很多。

與此相反的是,亞里桑德羅的樣子卻變得很糟糕,好像一夜之間就大病了一場,他臉色憔悴,雙眼紅腫,從前如同藍天一樣的眸子周圍還布滿了血絲。

「上帝啊,神父。」貝娜麗斯對他突然變成那個樣子非常吃驚,「發生什麼事情了?您看上去很不好。」

亞里桑德羅苦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夫人。」他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烏鴉,「或許是昨晚沒有睡好……」

貝娜麗斯看了看那個形狀奇怪的土耳其長椅,似乎有些相信他的話。這個時候響起一陣敲門聲,室內的那個守衛從門縫裡朝外看了看,側身讓另一個人走進來。

被監禁的三個人警覺地抬起頭來,用防備的目光看著他。

「打攪了,各位。」這個侍衛用帶著西班牙口音的義大利語說道,「斯福查夫人,請跟我來。」

「幹什麼?」亞里桑德羅插話質問道,「是阿爾方索的命令嗎?」

「這和您無關,神父。」傳令者冷冰冰地回答,「陛下只是請斯福查夫人立刻過去,跟來訪的烏爾塞斯侯爵見一面!」

貝娜麗斯眨了眨眼睛:「父親……天啊,這不可能!」

「走吧,夫人,別讓陛下和侯爵大人等太久。」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稍微減輕了黑髮的女子幾天來的憂心和鬱悶,她又轉過頭安撫地朝亞里桑德羅笑了笑:「我想一個國王還不至於卑鄙到用這樣的借口來騙我們。別擔心,神父,我不會有事的。」

金髮的青年用手在她額頭上划了個十字:「願上帝保佑您。」

他留在原地,看著貝娜麗斯跟那個侍衛走了出去,才慢慢坐下。莫妮卡為他把桌子上的早餐端過來,勸說道:「吃點兒東西吧,神父,肚子飽了您會感覺好點兒。」

亞里桑德羅朝這小姑娘笑了笑,機械地拿起一塊麵包塞進嘴裡,腦子裡卻亂糟糟的:他知道阿爾方索找來烏爾塞斯伯爵或許是真的想讓他跟貝娜麗斯團聚,但他絕對不是為了單純地做件「好事」。他已經知道貝娜麗斯對於帕尼諾的意義並不大,肯定願意賣個人情給那不勒斯的財政大臣,讓他倒向自己。

這樣也好……

亞里桑德羅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逃走,可是他對貝娜麗斯仍然不大放心,但是既然烏爾塞斯侯爵已經來了,那麼他可以不再顧慮那個姑娘的事情——即使不能把她從阿爾方索的手裡帶走,侯爵也絕對會讓西班牙人好好照顧她。這讓金髮神父的心中稍微輕鬆了一些,好像卸下了一直扛著的責任。

金髮青年費力咽下那粗糙的黑麵包,慢慢地打量著這間屋子:這裡是酒館的後院,雖然是二樓,卻離街道有一些距離,從僅有的兩個窗戶看出去,只能見到空空的院子和馬廄。房間里有一個守衛,門外還站著一個,想要走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環視著那些笨重的傢具,最後把視線落在角落的櫥柜上,那裡擺放著一些沒有用的陶器,滿是灰塵。

亞里桑德羅又看了看正在整理床鋪的莫妮卡,面部的肌肉突然抽動了一下。

阿堅多羅和他的護衛在烏爾塞斯侯爵進入那間裁縫店以後就一直縮在陰暗的地方密切地監視著。過了很久,瘦削的小鬍子男人才從那扇門裡出來,他的隨從把他扶上馬車,又很快離開了。

阿堅多羅向雷列凱托遞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點點頭,朝那家裁縫店走去。而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卻慢吞吞地在周圍兜了個圈子,然後回到了「朗克」酒館的房間。

現在阿堅多羅有一種猜想,烏爾塞斯侯爵也許是去跟阿爾方索的人接觸——那個善於算計的男人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裝病,不介入那不勒斯暗潮湧動的權力爭奪,但現在卻突然出現在西班牙人的勢力範圍。會讓他做出改變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被扣留在阿爾方索手裡的貝娜麗斯。

如果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推測正確,那就意味著亞里桑德羅或許也被關在那條街區附近……

阿堅多羅握了握拳頭,嘴角露出微笑。還有四天的時間,他可以打探一下那裡的情況,如果真的有機會救出金髮的神父他就完全不用去理會阿爾方索的威脅了。只要是有希望的事都該毫不介意地嘗試一下。

「阿托尼!」他向門外叫了一聲。

那個落腮鬍子的男人走了進來:「大人,有什麼事?」

「我要你帶幾個人給我盯住一個地方,把那兒有多少老鼠洞都給我摸清楚。」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強調道,「我今晚就聽到要詳細的彙報,非常詳細。」

天色逐漸暗下來了,又是一個夜晚即將降臨。

三個被扣留的人質用過晚餐,外面的守衛進來收拾了餐具和食物。貝娜麗斯慢慢地告訴亞里桑德羅侯爵和自己見面的情形,她還沉浸在跟親生父親見面後的喜悅,似乎對他裝病把自己騙回那不勒斯也不大介意了。對於她來說,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一個熟悉可靠的人,總是喜悅大於憤怒的。

金髮的青年的情緒也不錯。他臉色比早上好一些,似乎沾染了貝娜麗斯的快樂。「夫人,我為您感到高興,」他對黑髮的女子說,「如果侯爵大人出面,或許國王陛下會允許您離開這裡的。」

「父親說他已經向阿爾方索提出這樣的要求了。」貝娜麗斯握住他的手,「神父,請跟我一起走吧。」

「不、不,國王陛下怎麼可能一下子放棄兩個人質呢?」亞里桑德羅乾笑了幾聲,低聲說道,「夫人,請聽我說,無論如何都別讓他們知道你懷孕了,千萬別讓他們知道!否則……」

黑髮女子輕輕地把手放在腹部,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您怎麼辦呢,神父?」她不放心地問,「如果我離開,您會怎麼樣?」

亞里桑德羅看一眼盯著這邊的守衛,確信他聽不清他們的對話。「我不會讓阿爾方索把我當成工具來傷害我的朋友!夫人,侯爵有沒有告訴您什麼時候來接您呢?」

「大約兩天後吧,父親也不怎麼相信西班牙人,他說越快離開這裡越好。」

「夫人,既然如此,請您一定要幫我一個忙。」金髮的神父幾乎用聽不清楚的聲音說道,「在您離開之前,我也會計畫好逃走的路線。我已經想出了一個主意,但是必須得到您和莫妮卡的配合。」

貝娜麗斯驚訝地看著他,接著肯定地點點頭:「我非常樂意。」

其實亞里桑德羅的計畫非常簡單:他觀察到守在屋子裡面的那個男人每到午夜的時候會去休息或者是方便一下,只剩下外邊的人;而入夜後在朝向院子的那個窗戶下會有一車新運來的草料,一半放到馬匹的食槽里,另一半等到白天再用。他想把那個門外的守衛引到裡面來,打昏他之後再從窗口跳出去,藉機逃出這裡。

對一個從來沒有想過要襲擊別人的虔誠基督徒來說,這簡直是瘋狂的行為,但是亞里桑德羅卻知道,如果不傷害一些人,那麼他就不能保護帕尼諾。

他已經失去了一次機會,怎麼可以放棄第二次呢?

與此同時,阿堅多羅的部下們也帶著自己調查到的成果回到了簡陋的酒店中。高大的雷列凱托和阿托尼他們圍坐在一起,向自己的首領報告白天的收穫。他們的消息讓紅銅色頭髮的青年高興地眯起了眼睛。

「你能肯定嗎?」

「是的,大人。」阿托尼謹慎地說道,「我和其他人分頭去打聽的,按照您說的把那個裁縫店周圍的房子都查清楚了,您看……」

他把拿出一張紙,上面用碳畫著簡單的圖例。

「這裡是家裁縫店。」大漢用粗短的手指點了點,「周圍有鐵匠鋪和製糖作坊,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居民。鐵匠鋪和製糖作坊的夾角里有一家小酒館,卻不臨街,有些偏僻。一般來說這樣的位置可不是開酒館的好地方。」

「你覺得這裡最可疑?」

「是的,」阿托尼吞了口唾沫,「大人,您看,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會做生意的店主呢。」

阿堅多羅朝另一個人抬了抬下巴:「你覺得呢,雷列凱托?」

「是有些古怪,大人。」灰熊體格的男人也說道,「今天我進了那個裁縫店,說是要做衣服,店主倒很熱情,但是我能看出來他一直提防我到裡面去。而且您知道,我出來以後一直守到太陽下山才回來,果然覺得不對勁兒——有人進了那個偏僻的小酒館,過了沒多久就從裁縫店的大門裡走出來了,雖然換了衣服,但是我能肯定是同一個人。我跟了他一會兒,看到他進了港口往西班牙艦隊的停泊方向去了。」

阿堅多羅滿意地點點了頭,攤開雙手:「謝謝,先生們,你們做得非常出色。那麼現在我們可以判斷的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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